■何   芬

　　明叶子抬头看着孔如也，微微一笑：“来了？”孔如也坐下就压低声音跟明叶子说：“堵了半条街。有人跳楼了，据说是一个女的，我立马掉转头改道。”“哦。”明叶子仍旧是笑了笑。她按服务铃，虚无缥缈的眼神跟着那个服务员的身影飘啊飘的……　　 

　　“叶子，你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吗？”孔如也的问话将明叶子游离的思绪拉回。“其实我现在也做不了主。”明叶子看都没看方案，也不想跟孔如也绕圈子，她放下杯子笑着建议：“不如，你去找找王庭凯。”

　　饭还是要继续吃的，趁着吃饭，明叶子也提醒孔如也注意一些忌讳：“不要说给我看了，你可以通过江棠去找他。江棠传说是他侄女，事业拓展科科长。你这方案也算归她管，江棠去找他一签一个准，他从不避讳。”喝了口水，明叶子又想起来了说：“你也可以通过赵方去找他。赵方反正是你同学，又是他业务秘书。”

　　“那你呢？叶子，敢情你这销售科就不管事了？”孔如也的问话将明叶子问得“呵呵”干笑了两声。她望着眼前这依旧是衣冠楚楚、依旧是皮鞋锃亮、腕表精致的旧情人，她也依旧微微一笑：“放心，我们会做我们该做的事。”话音刚落，明叶子的手机响了……

　　晚上，到了太太团活动中心——柳月居，两桌麻将早张罗开了。明叶子不会棋牌什么的，就陪在叶心兰旁边看，看得一阵一阵地喝水、吃水果、上厕所，来来去去地。叶心兰看着眼前晃着难受，就一边拿牌一边问明叶子：“你今天白天跟什么帅哥在约会啊，搞得晚上跟我们几个都魂不守舍的。”“什么呀！”明叶子一心撇清，看这屋里大多是些其他分公司的几个女眷，知根知底的，也就没避讳，吧嗒吧嗒就全说了。“不管事就不管事！我们几个玩……不过那个江棠……唉……多了去了。”叶心兰说着，看了看手里的牌直摇头，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业务局冯局长的爱人、她的老同学杨凭之，这才出牌。顺着叶心兰的眼神，明叶子这才察觉自己说多了，竟然没注意这里还有局长夫人在这，于是一个晚上都很少说话。  

　　孔如也真的走了江棠的道，没去找赵方。几天后，总助章琴来了。她拿着一个方案，好似推心置腹地跟明叶子说：“这个方案是总公司一位老总过问的，叫孔科长拿过来的。这个方案我看过，还要再圆一下。怎么样？”明叶子抬头看着章琴，心头就一阵冷笑，“这杯酒释兵权的事情刚过，又要玩驴前马后那一套。你们可真行啊。”明叶子知道章琴那小九九，最近各个分公司高层要动一波，章琴怎能错过这种在总公司领导面前示好的机会？明叶子翻了几页方案，顿时了然，接着抬起头看着章琴，把方案还给她：“这个方案我没看过，但是确实是我叫孔如也给江棠那边的，这样过审也快一些。以前王总给江棠签字签得多麻利，这次怎么还叫你出面，转个这么大弯？对不起，事出反常，我不想伺候。”明叶子拿着包就要往外走，章琴叫都没叫住：“明叶子，你听我说啊……你啊，怎么就是不听劝啊……”

　　走出办公楼，在电梯口，刚好就遇见了江棠。江棠热情地跟明叶子打招呼。明叶子像没看见一样，头都没回，径直就走进了电梯里。

　　这头，江棠吃了个哑巴亏。随着下电梯的人流，江棠回了办公室，站了一会，去了章琴办公室。章琴有点懊恼地问江棠：“她说是她要孔如也找的你？！”“我不知道啊！”江棠安抚好章琴，马上给孔如也打了个电话。孔如也的电话也就追到了明叶子手机上。

　　“电话怎么不接？”叶心兰笑嘻嘻地问明叶子。看到孔如也的来电，明叶子虽然有疑问，但还是没有接电话，只管气鼓鼓地坐在叶心兰对面。叶心兰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也在盘算。两个女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喝茶，把话说开了去，消磨了一个下午。

　　本以为公司从她销售科分权给事业拓展科后，只要她明叶子不贪功贪利，倒也相安无事。可这次看了孔如也那边的方案，孔如也拿过来的方案大部分利润都给了公司，小部分利润给几个分包商在分。再看看那几个分包商的名字，明叶子都不熟悉啊。关键是，这个方案能套上集团公司战略计划的步骤，后面肯定是有高人指点。但是在这种环节还玩这种利益截留的招数，这不是成心添乱吗？而这个极有可能爆发的隐形炸弹，还要放到她科室来，这是要同归于尽，还是在挖坑啊？

　　“你说，这个方案将来事发，销售科和事业拓展科，谁会做替罪羊啊？”明叶子想到这，跟叶心兰明知故问。叶心兰嘻嘻笑着，表扬明叶子思路清晰，总算开窍了。

　　到了第二天，赵方突然下通知说总公司要销售科长去开上半年的情报会。说是情报会，其实就是变相的吹风会，总公司不方便将整个战略和盘托出，就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各个销售科长，哪些企业可以合作。

　　明叶子迟到了几分钟，可到那一看，大家整整齐齐、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在等什么人。明叶子本想找个离领导远的位置坐下，哪知发现只有一个空位了，就在领导旁边隔着有一个位置。为了免除尴尬，明叶子跟坐在对面的孔如也打了个招呼，环顾四周，有些迟疑地坐下。哪知，副总要求大家都轮番发表意见。在战略合作名录上，明叶子惊奇地看到了孔如也那个方案上那几家分包商的名字。轮到明叶子发言了，她觉得昨天那个事值得提前打一个预防针，于是特别提出跟名录内合作商合作，要保证利润底线，特别是重大战略合作，有利润底线才能保质保量，社会效益经济效益两不误。副总一边记一边点头。在总结陈词时，副总几乎像复读机一样地把明叶子讲的这几句话讲了一遍。明叶子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有些蹊跷。

　　觉得蹊跷的还有孔如也。会后，他特意约了明叶子在她住处楼下咖啡厅坐一下。孔如也没有问那天明叶子为何没有接电话，此时他不关心那个方案通不通得过，他只想知道今天开会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会参加这个情报会？”孔如也第一句就问。明叶子觉得奇怪，她这才想起孔如也是新上任的总公司设备部部长。“我怎么不参加这个会？你才是第一次参加，所以会这么问。”“我们可一直在等你。”孔如也看着明叶子的脸，想从上面捕捉蛛丝马迹。孔如也的话提醒了明叶子，明叶子震惊地望向了孔如也。

　　更加蹊跷的还在后面。平时在总公司销售群里随便跟同事们互怼的明叶子突然发现，她稍微说一下话，群里就鸦雀无声了。有一天，因为销售沟通一个事，其他分公司一个销售科长突然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们公司去年下半年开始不是江棠来的吗？”明叶子随口反问一句：“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里？”明叶子还等着那个科长像以前一样回她几句呢，哪知就寂静无声。不光如此，群里顿时好几天没有人说话。

　　这天，又是柳月居太太团们的聚会。明叶子没有去看她们打麻将，一个人在房里趴着，灯也没开。夜深了，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将叶心兰送到房间外，门厅、洗漱间的灯依次就亮了。水声、拿东西的声音、刷牙声，稀里哗啦一阵后，叶心兰也在自己床上躺下了。一切都沉寂下来。

　　两个人屏住呼吸，似乎都在听对方的动静。黑暗中，就听见明叶子在问：“你说，将来，你还会要我做什么？那几个外包商是不是你的人？”  

　　这一切似乎都在叶心兰预料之内。叶心兰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说：“叶子，我告诉你。这些年来你真以为是你勇敢吗？如果不是我在后面罩住你。”

　　“也对，我该谢谢你。”明叶子声息渐悄，这几天在她眼前闪啊闪的往事也渐渐潜入了这黑夜。明叶子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黑压压一片人头，她似乎站在高楼上，几十层的楼下就是像蚂蚁一样蠕动的一团团黑点。这时，有一双手拉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叶心兰……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听见叶心兰房门一声重响关上了，一阵出门的脚步声。没人知道，房间里只剩叶心兰一个人裹着被子，久坐不起。

　　叶心兰是想拉住明叶子，但明叶子冷漠地扫开她的手：“放开我，我说过，他是我最后的底线。”叶心兰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告诉明叶子来龙去脉：“如果不是我跟董事长打了招呼，董事长再直接跟副总说要你去开会，像你这样一直以来跟江棠不合作，你在公司还站得住脚吗？你也不知道江棠是谁的人！她是冯局长的人。”　　

　　“所以呢？别人就会以为我是董事长或者是你老公的人，对不对？”明叶子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包括孔如也，他也会这么认为，对吗？” 

　　“那个男人没有用！”叶心兰一把抱住明叶子，要她清醒一点：“一开始，孔如也就是江棠那边叫去试探你的。你真以为你自己没有防备吗？从他被安排到设备部这个职务上那一天开始，你们就更加没有可能了！”  

　　明叶子安静地听完，拉着门，还是要出去。出门时，明叶子还是想说几句话要叶心兰安心：“自从牵着你的手从楼顶下来后，我就知道我再也等不到他了。你放我走吧！从此以后，我一个人担当。”　　

　　早餐时，女人们都没有看到明叶子陪着叶心兰一起出来。叶心兰一个人在靠窗的卡座上坐下时，几个女人也笑着陪着坐下。太太团的女人们只看到户外湖堤上，一行行杨柳依依，柳影深处柳絮飞。

　　大概没人知道，这个清晨刚下过了一场像烟又像雾的春雨。这场雨落地无痕，却飘在明叶子扬起的脸上。明叶子此时裹着外套，站在这杨柳深处试图伸手感受春风，却有一股强大的虚无感笼上心头。

　　“周一开销售会，王总亲自主持。”此时，赵方发来一条会议通知。明叶子看了一眼手机，冷冷笑了笑。“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明叶子默念着这句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太太们欢声笑语的地方，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出了柳月居的院门，赶在漫天飞絮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