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化
母亲离开我已经七年有余,但母亲的音容笑貌时刻浮现在我心中,萦绕在我身边。每每坐到餐桌前,我常常要习惯性地在心里默喊一声:“老妈,吃饭啊”;下班回家,我也会习惯性地瞟一眼母亲的遗像,在心中默默与她老人家唠叨几句;晚上睡不着,我只要在心中默默念起母亲,就会在思念中渐渐沉入梦乡。
母亲没有读过一天书,是个实实在在的文盲。母亲自称“睁眼瞎”,但我感觉她一点也不瞎,大事小事都看得明明白白。我小时候特别顽皮,不爱读书。母亲就苦口婆心地给我讲她没读书、不识字的种种苦恼,谆谆告诫我要珍惜读书的机会,要发奋读书。她常说:“多读点书,胸里多装点墨水,对自己、对别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读初二时,父亲得了重病,家中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我萌生了辍学务农为母亲分担一点负担的想法,母亲坚决不同意。她说:“你父亲病在一时,我会想办法照顾好,用不着你操心。你误了读书就会误一辈子。”我读高中时学费不算贵,但由于父亲长期病魔缠身,因此真是家徒四壁且债台高筑,我想读书,但又不忍心让母亲吃苦受累。母亲总是要求我安心读书,她硬是靠自己弱小的肩扛过了全家的困难时期。
高中毕业时,我擅自作主报考了军校,当时广西、云南边境还在打仗,我很怕母亲不支持。母亲却说:“老话是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现在是新社会了,国家没有兵不行,当兵也是个好事,你就好好当兵,当个好兵,给你爸和我脸上多增点光吧!”军校毕业时,我又自作主张报名去了西藏高原。当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这个决定告诉母亲时,母亲沉默一阵之后说:“西藏我也不晓得在哪,但军令如山倒!叫你去守西藏,你就安心去吧,我和你爸都还动得,不要为家里操心。”当我在部队进步遭受挫折,流露出心灰意冷的情绪时,母亲开导我说:“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搬泥巴脑壳的,你现在做了官,已是给祖辈脸上贴金了,我走出去影子都高了三尺,我知足了!”
我儿子大学毕业后突发奇想,报名去当兵。我是一万个不情愿!儿子倒没把我的反对放在心上,只担心爷爷、奶奶的想法,要我帮他做做工作。当我把儿子的想法和我反对的理由小心翼翼地报告母亲时,没有想到母亲出奇地平静地说:“轮到你儿子去当兵你就舍不得了?谁不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年想当兵不就去了嘛。兵总得有人去当吧,部队需要人,部队也锻炼人。好男儿志在四方。让他去吧。”母亲临终前没有忘记嘱咐我:“我活着肯定是再也见不着你崽了。我死了,不要通知他回来了。部队上的事重要、部队规矩也严。自古忠孝难两全,让他安心在部队工作吧。”
我到西藏工作的前几年主要通讯手段是写信,母亲怕我远在异乡想家,就每月定期督促父亲给我写一封信,每封信都有这样几句话:“要尊重领导,团结同志”“要安心工作,多为国效力”“家里一切均好,不要挂牵”。后来打电话方便了,每次母亲都要乐呵呵地跟我道一道乡里乡亲的好事,也要郑重其事地嘱咐我一通:“要听组织的话”“莫去做亏心事”“莫去占公家的便宜”等诸如此类的话。每次与母亲通完话,我都有如沐春风、如饮甘霖的感觉,精神为之一振,工作干劲倍增。后来我从父亲和邻居的口中得知:我每次探亲归队,母亲都要哭好几天;每次看到电视里世界各地关于战争的消息,母亲都要伤心流泪;哪怕她正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但一听到我的电话,她一定会强打精神、欢天喜地地与我说一通;当得知我已转业回乡的时候,她如释重负地对乡邻们说:“我儿子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七年前,母亲永远地睡了,但肯定还是没有安下心来,她还在为儿孙们操心。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