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楚建
“楚建,要记得买条鲢鱼过年啊。”手机响了,这是乡下母亲打来的电话。现在谁会吃被淘汰的鲢鱼呢?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昨天买了”后,母亲连连说:“好,好。”我随即挂了电话。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妻子见我撒谎,接着说,“‘鲢鱼’是‘年年有余’的谐音,是我们家乡的风俗习惯呀。”妻子的话,使我恍然大悟,一下开启了记忆里的阀门,画面再次浮现…… 在那物质极其匮乏年代,要想年年有鲢鱼,谈何容易?眼看过年脚步越来越近,乡亲们急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父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寻思着。突然家门前不远处一块“自留地”,让他眼睛一亮,因那地势低洼,一下雨庄稼经常被泡烂。头脑灵活的父亲萌发了在那坑养鱼的念头。
那年开春后,他与母亲一道,每天肩挑箢箕手提锄头来到“自留地”,不停歇地挥锄挖泥,再一担担地挑往附近的荒野地段。鱼塘挖好后,父亲赔着笑脸从亲友家借来钱,又马不停蹄地步行七里多山路,赶往黄竹农贸市场买来草鱼、鲢鱼等鱼苗放入鱼塘。
为了让鱼儿吃饱快长,父亲就到田野上扯一种形似牛毛的小草,父亲叫它“牛毛巾”。如果牛毛巾被耕牛吃得一干二净时,父亲须到沙河里扯一种细长的丝草。父亲说,这两种草最肥鱼。每当父亲把扯来的鱼草挑到鱼塘边准备抛散时,顿时鱼塘里热闹了,父亲看得心花怒放。
转眼间,腊月到了,经过父亲悉心养殖,自然水到渠成,年年有鱼了。
记得有年腊月二十八,父亲把塘里一条条大鲢鱼网上岸后,除了留下自家过年的外,剩下的鲢鱼只送不卖。他说,做人要懂感恩,平日里乡亲都忙于农活,难得聚一聚,且平时也得到乡亲的帮衬,都没表示感谢,与大家分享才是最好的回报。他还吩咐母亲去邀请乡亲们来家里聚聚,父亲把鱼杀好后端到厨房灶台上。不一会,锅铲响成一片,一锅丰盛的“鲢鱼宴”就上桌了。
父亲见乡亲们都来了,笑道:“先喝酒吃鱼暖暖身,等会聊家常。”边说边端起锅里的鱼倒入桌上的脸盆里,顿时,一股浓浓的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令人直咽口水。父亲又从碗柜里拿来自酿的谷酒,真诚地一个个敬酒夹菜。围在桌旁的乡亲们盛情难却,拿起酒杯推杯换盏,一声声祝福语满屋飞扬。乡亲们也实在,大口喝酒大口吃鱼,直呼“过瘾”。父亲见阵势又煮一海碗鲢鱼添上桌。酒足饭饱后,父亲总是要送鲢鱼给他们,乡亲们握着父亲的手,你推我让,笑声连连,演绎着乡亲邻里的真诚与厚道。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如今,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城里很难见到鲢鱼了。但“鲢鱼”是“年年有余”的风俗习惯仍然盛行,那是家乡的味道,是父亲的味道,更是传统祈福最具代表的语言之一。
想到这,我拿起菜篮,赶往市场去碰碰运气。不知何时,不放心的妻子也屁颠屁颠地跟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