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海(上海)
我有一条烟灰色的羊毛围巾,在一次乘车时不慎遗落在车上,心里很是懊憾。这是一个与我相伴长达四十五年以上,是与我体肤相亲、给我暖身暖心的老朋友,心里特别难以舍弃。
围巾大概是在1973年买的,当时我还是个中学生。那是我去嬷嬷家(父亲的姐姐)路上,用我平时存积下的八元零花钱买的。这是进入青春期时,我给自己买下的第一个重要纪念物。八元钱不算少,几乎是当时上海青工小学徒半个月的工资。日月如梭,人生转眼过了青年,过了中年,渐渐迈入老年。时间如流沙,我握不住,但我可以握住被时间的热沙拌炒过的物件,比如围巾……看到这些老物件,我仿佛握住了往昔流逝的时光。
现在有一种对现代生活态度的理念或是说法,叫“断舍离”。断:是不买、不收取不需要的东西;舍:处理掉堆放在家里没用的东西;离:舍弃对物质的迷恋,让自己处于宽敞舒适,自由自在的空间。其本质上说,就是指要果断地舍弃无用的东西,提倡不要一味地固守执着,懂得舍弃才能获得更多的幸福。
对于“断舍离”这样的人生态度和理念,我认同其中的“断”和“离”,人和物的关系不能颠倒,人是生活的主角,要简约自由、身心舒适,不能被物品绑架或羁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不买、不收取不需要的东西,舍弃对物质的迷恋,无疑是正确、理性、智慧的人生态度。我也同意“舍”的部分观点:“处理掉堆放在家里没用的东西”。是的,有些堆放在家里没用的东西应该果断处理掉,可以腾空、宽敞自己的居住环境,使身心自由恬适。但“处理掉堆放在家里没用的东西”,还应该区分物件物理上的没用和心理上的没用。有些物件,在物理上虽看似没用,但在心理上具有比物理上更重要且不可替代的岁月价值和纪念价值。这样的物件怎可无知地轻易“舍弃”?
老物件承载着岁月的沧桑,没有它,时光少了印痕,历史少了凭据。为什么很多老建筑被政府立法、公示保护起来,还修缮如旧地存在城市或是村落的各个通衢或是僻处?这往往不是为了物理上的继续使用,而是为了让现在和未来的人们了解过去,让心灵感应和触摸实实在在的历史。
一个国家或是一个城市、一个村落,需要保存保护这样的老建筑和老物件作为历史的凭据,印证曾经的岁月;我们的家也有家史,作为独立于别人的个体,也有自己的人生历程,只要不与现时的空间环境和卫生状况产生突兀,我们不妨给自己留一些岁月回忆的念想凭据,也宽容和理解家人或是他人的某些不舍行为。
断舍离,需要分析、区别对之。尤其是对倾注了很多往日情感的老物件,对历经风雨沧桑的老人的情感予以岁月的敬意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