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高

　　刘敦和，一个憨态可掬的

　　老农

　　82岁，在付家町种了十八亩

　　烟叶

　　在目前乡村田地大面积荒

　　芜的背景下

　　他的脸是一幅不用精心雕

　　琢的好版画

　　他的烤烟房上空寡淡寡淡

　　的蓝

　　和由碧绿到烤出上等烟叶

　　的金黄

　　多么适合上个世纪一些诗

　　人的抒情

　　多么适合奔小康路上需要

　　寻找的典型

　　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土地的人

　　他一再被忽略，被忽略的还有

　　许多渗入泥土的悲怆和荒

　　谬的故事

　　他的爱在米酒里，长势良好

　　的烟草

　　和稻子里，然后农闲时又充

　　当那个稻草人

　　他的高度不会高出自己砌

　　成的烤烟房

　　也不会高出门前自生自灭

　　的水桐树

　　捡石头

　　李复元，草根书法家，写字写到

　　百无聊赖，润笔费不够喝几

　　壶老酒

　　号醉墨，醉书像霍元甲打醉拳

　　醒着说毛话，醉后吐千真万

　　确的话

　　目光犀利如鹰，直达石头内部

　　看到好石头铤而走险，甚至

　　奋不顾身

　　有人劝他到中缅边境赌石头

　　他说我这一生从来不赌命

　　只认命，也从来不危及他人

　　的命

　　捡他山之石，不完全是为了

　　攻玉

　　怀揣自由之心，边捡边巡视

　　山河

　　可遇不可求，才能捡到好石头

　　那天，到祁东做客，酒后酣睡

　　只有石头能以最快的速度

　　叫醒他

　　在车上快速教了我们几招，

　　仿佛

　　石头里有他的前世今生，

　　有妖精

　　有幸福的泯灭和不屈的怨魂

　　用目光触痛它，才是你的心爱

　　之物

　　譬如化石，你能捉摸出它的自

　　然纹理

　　和形状，它就会在你面前颤栗

　　我们像几只搜山狗搜索一段河滩

　　和山梁

　　然后把气吞山河的夕阳，当作

　　一颗平常的石子，丢进小河里

　　十二棵苹果树

　　1977年，我在祁东白地市苗圃

　　第一次见到苹果树，也第一次吃

　　到苹果

　　这种园艺师用来在南方试栽的

　　苹果树

　　其情形，有一种少数民族女子

　　来到大汉家庭试婚的不合时宜

　　我看她们，也许比园艺师还要

　　看得认真

　　挂果少，果小的没有透出丰满

　　水灵

　　果大的不成形，露出棱角，一味

　　地酸

　　花只有一丁点白，引不出人们

　　赏花的兴趣

　　走不回去的树，唯一的命运只

　　有遭受砍伐

　　树的悲哀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就像一种人，不能欢愉别人

　　就注定要遭受种种苦难。我多

　　么希望

　　树要学到一种候鸟的生存方式

　　要么硕果累累，要么风景无限

　　对这十二棵苹果树，我一直有

　　代表

　　这片土地的内愧，像祭奠一群人

　　他们死在这片土地上，虽然不

　　能改变

　　这个世界的方向，却能拒绝这

　　个世界的陋习

　　基于此，2011年我特意跑到她

　　们的故乡

　　看到满园满园的苹果树，我唯

　　一想做的

　　就是把她们的魂安放在十二棵

　　小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