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功

　　“哎呀，这个地方是‘地’不是‘的’”。“句号打在这，不是这”。“应是‘出’不是‘曲’”“这里要另起一行抬头空两格”“这一段话用黑体，醒目”。

　　小谢对着屏幕指指点点，让人在改文章。一个字一个字看，一个标点符号一个标点符号审，像捉蚂蚁似的专注认真。有时来来回回要改好多遍，不厌其烦，直到自己认为满意为止。

　　久了，多了，那帮着改的人也烦了。

　　“你这是干嘛？要那么认真？又不是发中央文件！错个把字，打错几个标点符号，又有什么关系？”

　　话说得有点冲，满不在乎，不以为然的样子。

　　小谢是因为不太会熟练操作电脑，这才麻烦这个人的。听这一说，他又叹了一口气：“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这也是被逼的，不认真不行。只要被发现有点小错，那批的会真够喝一壶。我也想省事，但通不过啊！”

　　说完这些，小谢仿佛还心有余悸，眼里露出怯怯的余光，用手捂着胸口。

　　“有这事？真有这么厉害？”那人似乎不太相信。

　　“可不，这头火眼金睛，对文字挑剔、讲究，如同有洁癖。要确保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准确无误。如果他发现没改过来的，肯定不能过关。原来我也是你这样认为的，有次改稿，我看是看了，以为有点小错无妨。头看了后，吹胡子瞪眼把我训了一顿好的。以后长记性了，但也难免隔三差五还是有些疏忽。上次一篇讲话稿只错了一个字，也是理解上的问题，头也较真不放过，给好好上了一课。你说，我还敢敷衍吗？”

　　“真还是这样的，怪不得”。那人这才明白过来，配合着逐字逐句审，全神贯注。

　　他们所说的是指单位的头，戴局长。

　　凡是熟悉戴局长的人，只要提起，都有莫名的紧张。

　　咬文嚼字没说的，他的讲话、他的文章，不说内容，几乎挑不出一个错别字，连标点符号也找不出毛病。他自己这样做，手下的人哪敢怠慢？所以才有了小谢刚才说的这一出。

　　严于律己，工作较真也没说的。

　　那一回，戴局长下乡考察扶贫。烈日炎炎，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热浪滚滚，一行人衣服几乎被汗水湿透。他们要去边远的一个点察看。当时，就有不少人劝戴局长，天这么热，路这么远，怕中暑，难走路。有现成的图片、资料，在屋里看看就行。以为戴局长会同意，只要他开口，大家也就不会跟着吃这个苦。却被戴局长一口回绝：“贫困村的人世世代代住那里住得，扶贫工作队搞了一年住得，我们去看看都不行？”抬脚就走。领导带头，只有跟着。跋山涉水到这个点时，已经是下午时光了。简单吃过饭后，又马不停蹄看项目、看农户，接着又开座谈会，这时已经是月朗星稀了。随行的累得直不了腰，还不时被批评几句，指出工作上的不足，与汇报的差距。这一次，如同给上了一课。

　　还有一次，有人给他汇报一件事。中间用了“大概”“大约”“可能”“似乎”等字眼，他一脸的不高兴。凡听到这几个词，就追问到底，这事真实情况是什么？这数字精确到个位是多少？刨根究底，穷追猛打，逼得那人面红耳赤，无以应对，只有作检讨的份。以至后来，一提起这事，那人还羞愧难当。不过，再没有以后了，这毛病改了过来，也学会了较真。

　　所以，只要是戴局长安排的工作，谁也不敢怠慢，认认真真、扎扎实实，只要是给戴局长听汇报，大家功课要做足，随时准备被提问，如同赴大考似的。

　　工作上如此，生活上戴局长也从不含糊。

　　任何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都收拾得精精致致，不太多的头发每天梳得笔直，还不忘上了发油。那年生病住院，人因病憔悴，衣衫不整。得知有人来探望了，他把人挡在门外，硬是强撑着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伺候得油光水亮，认为可以了，才让人进来。有人说，这是何苦呢？他说，那样子见不得人，也不是我的性格。

　　戴局长因这样出了名。

　　知道他是一个认真执著的人。在他面前可以开玩笑，但工作归工作，一码归一码。

　　有人问起，他为什么这样，不累吗？不苦吗？值吗？

　　他打了一个比方，说：“如果是一条名贵鱼，厨师就会看得很重，从头到尾做得很精致。如果是一条普通鱼，那就会不当回事，三下五除二随便煮了。同理，我自己不潦草，别人就不会敷衍。我自己不在意，别人就不会在乎。”

　　的确如此。

　　戴局长对文字近乎苛求，别人就没有一个不认真纠错，不敢把有问题的文章送上。

　　戴局长对工作精益求精，就没有人打马马虎眼，忽悠过不了关。

　　戴局长生活讲究，这是尊重别人，只能让别人更加敬重。

　　如果他稍稍放松一点，马虎一点呢，会是怎样？那将是另外一种结果。

　　人生没有重来，最好不要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