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有了一双新鞋。从纸盒里取出还有一张纸包着。拆开纸,一股胶水清香即刻弥漫周边空气。黄帆布的鞋面,鞋尖和鞋底是胶质,鞋里还有一层白色衬布。我立即穿上,大小也刚好合脚。走一圈,感觉还有弹性特轻松,心里像喝了蜜。
之前,我一直是光着脚走路的。不论是去砍柴割草,还是上学看电影,都赤脚踏踏跑来跑去。为此也吃过不少苦头,如被树蔸刺破过脚掌,被石头踢破过脚指头。夏天正午,走在没荫凉的路中间,脚板灼起也真难受。晚上去水库看电影,那马路上的石子也确实硌人。
父母商量,这次父亲砍板车柴卖了五块多钱,除了买油盐,其他就帮我买双鞋。第二天,我穿着新鞋去砍柴。回来,实在是太热。也不知是谁先提议,几个伙伴一合计,走,陂坝下洗冷水澡去。于是,几个人就先去洗澡降暑。我们把烂汗衫短裤脱下,还有鞋子,每人放一堆。为防风刮跑,顺手在旁边捡块石头压住,便一头扎进水里去了。
多凉快呀。每个孩子几乎一到夏天就有一多半时间在河塘里度过,那怕不时有哪哪浸死人的传闻,有水猴子拖人的恐吓,还有家长的惩戒,全然阻止不了溪水清凉的诱惑以及打水仗的乐趣。
约个把小时后,我们玩够上岸。
突然,感觉什么不对。我的鞋不见了!刚穿一天的新解放鞋不见了。下水时脱在衣裤边的,怎么会不见了呢?你们不要开玩笑,谁藏起来了?快拿出来!谁藏呀,我们一直一起在水里打水仗呀,又没谁上过岸!是呀,我没上过岸。我也没。我也没。伙伴们纷纷表白,还互证!我不管,我爸刚买的新鞋呀,会打死我,我不禁大哭起来。虽然伙伴们周围到处找遍,依然无影无踪。
最后无法,大家散去。我也只得边哭边光着脚趔趄走回去。
早有伙伴告诉了我父母。还没进屋门,父亲手里早拿着竹棒等在那,抓住我就几棒下来。叫你洗,打死你个败家子!要不是左邻右舍抢捧抱人,非死也残!想想也是呀,一天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呀,说没就没了,不气谁信呀。我爸打我弟妹是有的,可打我还真是第一次。因为我是长子,平时又听话,很小就为家里做很多家务。这次不是气疯了,也下不了这狠手!
在老爸打崽的同时,我妈也没闲着,已着手开展缜密细致的入户调查工作。因我们洗澡的地方位于去城下村的中间,时间又是正午,一般村民早已收工在家煮午饭,经过的人很少。
果然,不久就有了线索。有人反映,这中间只有一个外号叫鲤鱼的人挑担路过,别无他人。母亲心里有底后便准备到该户去询问。还没进门,人家先出来嚷嚷道:我是从那过了,但谁要你家破鞋!你成分高还敢污蔑贫下中农呀!
几十年后,我还见过这个叫鲤鱼的人。依然住在老湾旧房里,佝偻着身子。他当然不会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可能被他偷了鞋还害得母亲被他训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