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角色的转换,是一场十分有趣充满着奇妙的心历旅行,有生命间的延续,有精神间的传递,无时不刻让你感受到生命意义的非凡之处。我做女儿的父亲才13年,一路走来有艰辛有迷茫,更多是有甜蜜,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力争当好女儿“上辈子情人”的角色。父亲做我的父亲42年,他留给我除了日渐老去的高大形象之外,埋藏在心底的更多是威严,他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一样,让我想征服却又崇拜不已。
我打小开始,父亲就对我十分严厉。小孩被父亲责骂两句很正常,父亲舍不得打我,但他关键时候出手,那就让你一辈子都难忘。记得是我八九岁的样子,那年那月那夜皓月当空,月光普照之下的苍穹带有一丝丝寒意,村子里白茫茫一片,大地仿佛穿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一群围着田里稻草堆玩“躲猫猫”的孩童,正忙着你藏我找,乐乎着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大概是玩累了,大家躺在草堆里不说话,齐刷刷盯着天上的月亮发愣。这时,不知是哪个发小起了动议,我们一起去小渠那边果园里摘橘子吃吧!说“摘”其实是幌子,需要我们悄悄爬过两道带刺的篱笆,而且听说橘子园主人家里还有一条十分凶恶的土狗。说干就干,我们五个发小轻易就得逞,饱食了一顿秋月下的“橘子宴”,然后在一起拉勾勾“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说谁王八蛋”之后,心满意足各自回家。
我觉得我比发小们聪明,转身去了奶奶家。哪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回哪都可以,我们并没有消除自己身上的橘子气味。可想而知,我轻而易举就被奶奶识破了真相。我几分狡辩,奶奶终究被我说得服了软下来,免了我一餐“竹扫把条”。可我神算还是差了一步,始终没能躲过父亲这一关。第二天,父亲把我叫住,没有等我站稳,一记耳光就把我从客厅扇到了屋外。我识趣地跪在搓衣板上,主动承认错误,苦求父亲能够原谅,并保证此生永远不偷、不抢、不扒。说来奇怪,那个时候我没有和父亲谈尊严,也压根儿不知道“责罚”这个词语,只是心里暗自理亏。父亲从来不打我,这次竟然动了手,那就说明这个事的原则性非同小可,我今后一定要引以为戒。到今天,我仍然记得父亲当时告诫我的一句话:“小时偷根针,长大成贼精。”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为人处世上,我都遵循着父亲当时让我立下的誓言。
除了挨打,似乎在我小时候,记得非常非常深刻的另外一件事,却是同样犯了错而没有挨打。因为父亲是木匠的原因,我从小就闻惯了墨汁的香味,经常会拿小木条蘸点父亲墨斗里的墨汁随处涂画。我应该是十岁的样子,父亲那年赚了钱回来,把家里两间房粉刷一新。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童心大发,拿起笔就在我房间墙壁上画起了武松打虎,大功告成才发觉这祸又是铁定闯成,看来一顿“记忆教育”是在劫难逃。没承想,父亲看过之后,大夸画得好,尤其是“武松打虎”这四个毛笔字写得更好。多年之后,我还敢在书友面前班门弄斧,得益于父亲那回没有抹杀我的童真。我问过父亲,我把家里墙壁画坏了,你怎么没有打骂我?父亲说,其实那时气得我是真的想揍你,可你当时确实喜欢看书,兴致来了的时候还动笔写一写画一画,我寻思着万一将来你真练成了作家书法家呢?我吃了太多没有文化的亏,不能让你也不学文化。
对父亲严厉之中也有豁达一面的更深认识,则是源于父亲对我今年人生职场转换的态度。对一份工作坚持了25年,这其中有许许多多不确定因素,我渐渐萌生了转换人生赛道的渴望。妻子和孩子表示理解支持,让我心中真正忐忑不安的是担心父亲不理解,也生怕得不到他的许可。春节在老家过,我鼓起勇气试探着和父亲说道一下目前的处境。父亲到底是吃过百家饭见过千家事的人,他一点就透彻明白。他很平静地对我说,我相信儿子对人生抉择之事的考虑,咱们要活得有骨气,提拔靠自身的本事,四处求人不如求自己,东边不亮西边也许会亮,爸爸支持你迈出转行这一步,天下还是那个你想要去闯的天下,别辜负和委曲自己。那天,我提出要和父亲喝白酒,他爽快地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老酒。
这些年,父亲来城里的次数很少。他说他还是习惯了家里老房子的宽敞,习惯和他一帮兄弟朋友热热闹闹。他把房前屋后两块菜地打理得满园葱郁,常常让我和弟弟两家在广州也能吃到家里的时令蔬菜瓜果。自从爷爷走了之后,作为长子,父亲还添加了一分照顾年迈多病八十多岁老母亲的责任。父亲和我打电话时说过,我们现在同为父亲,也同为他人之子,年龄段不同,自然责任和义务也不同,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孝,给家人做好榜样;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培养好自己的孩子,让孩子成为有本事能贡献社会的新一代人。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可他的话朴实无华,我很乐意接受。
父爱有痕,岁月无迹,世界上的很多事不可复制。虽然关于写父亲的文章有很多,但父亲在我眼中,他永远是唯一,并且与众不同,他对我人生的指引永远具有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