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莫第七次来小城的边远乡村学校开展扶贫助学了。这些年,小莫开公司赚的钱,不少都用于慈善事业。作为小城报社的记者,我一直想宣传宣传小莫。可是每一次,小莫都婉拒了我的请求。
好在这一次小莫没有推却。
此刻,小莫正和我坐在小城一隅的清吧,小莫却不谈他助学的先进事迹,而是请我听他讲述亲历的一次车祸。
七年前深秋的一个中午,小城的太阳有点大,白晃晃的阳光撒在清亮的沥青路上,就像镀了一层金光,跳跃,刺眼。小城比小莫想象中的要繁华,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来小城出差的小莫驾着一辆白色的城市越野车,从一个小巷中缓缓驶出来。
进入主道前,小莫打开右转向灯,按响了喇叭,又将身子前倾,转头向左边探去……
不好!小莫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同时下意识地踩下了刹机。
左方不远处,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驾着一辆银白色的女式摩托疾驰而来。要命的是,女孩的车驶在马路边沿,而此时女孩正往马路对面看,根本没有发现小莫的车已经从小巷驶了出来。
小莫想喊,但自知是徒劳的。当女孩转过头时,摩托车已经靠近了小莫的车。
说时迟那时快,女孩机灵地把摩托车方向轻轻一转,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咔”声,摩托车擦着小莫的车牌晃过,然后歪歪扭扭地驶向前方。紧接着,又是一阵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小莫发现女孩的摩托车已重重地摔在前方,女孩也倒在了马路中央。
小莫惊恐地走下车,急急地向女孩走去。
女孩脸色惨白,偏着头趴在地上,一头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闪着光亮。
小莫蹲下身子,弱弱地问:“你,伤到哪里了?”
女孩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小莫,试图爬起来,却又感到力不从心,便又顺势躺了下去。
女孩一脸痛苦地埋怨小莫:“你,你怎么不按喇叭?”
小莫很想说,自己不但按了喇叭,而且开得极为缓慢。
但小莫忍住了,对于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小莫最迫切想知道的是女孩的伤势。
不知什么时候,小莫和女孩的周围已聚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人看了一眼女孩似无大碍又步履匆匆离去,而更多的人,则像参加一次盛大的辩论赛事,热情高涨,有指责小莫的,有同情女孩的,甚至有人说起了不久前发生在这个地方的另一起车祸……
小莫不想辩解。当然,小莫知道,纵有百张嘴,此时的辩解也是苍白的。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女孩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女孩也不再责怪小莫,而是拿出手机,仔细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又用手来回抚摸。当确信脸没有受伤后,才撸起袖子,看看手肘,又卷起裤管,看看双膝。
小莫发现,女孩漂亮的脸上布满愁容,手肘和膝盖,皮已擦破,隐隐约约渗出了血丝。
小莫轻声地问:“手和脚能用上力吗?”
女孩摔了摔手,又轻轻地跺了跺脚,然后点了点头,说:“没事!”
小莫想,女孩伤势虽然算不上重,但会不会像电视节目中播放的碰瓷者那样,趁机敲诈勒索?又或者,干脆上医院检查这检查那?甚至借机在医院躺上几天,然后索要务工费、营养费、陪护费……
可是,女孩始终没有开口。
我很疑惑,打断小莫说:“尽管错并不全在你,但受了伤的女孩怎么就没有责骂你呢?怎么不要求上医院呢?而你又怎么不报案呢?”
小莫端起杯子,又轻轻地喝了口茶。继续说:“我也想到过报案,可是当发现问题并不是很严重的时候,我就放弃了这念头。你知道的,如果报案,一大堆的程序,费时、麻烦。更重要的是,女孩很善良,并没有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甚至连上医院检查,也是我主动提出的。”
小莫望了望我,又笑着说:“女孩很漂亮,而让我感动的,她很善良!在医院清洗伤口和涂抹药,费用不到一百元。我想再多拿些钱给她,她居然不要。”
“那么,之后呢?她独自走了?”
小莫幸福地说:“是的,她独自走了。但我却以担责为由,索要了她的手机号码!”
“不怕女孩反悔,回头找你岔子?”
“怎么会呢?她那么善良!”
这已是小莫第三次用到“善良”这个词语。我问:“她真没有找你?”
“真没找,不过……”小莫停了停,故意卖个关子,“你猜怎么着?”
我摇了摇头。
小莫再次笑了,接着说:“不过,一次车祸,一个人,让我看到了这个小城的品质与希望!有事没事我都要来小城走走!直到她……”
小莫的话就此打住,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深秋的阳光携着缕缕桂花清香,挤过窗外依然绿意盎然的香樟,斜斜地探进清吧,照在小莫的笑靥上,我的内心,也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