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笼火车站是个极普通的站,历史书上留不下痕迹,人们心中留不下口碑,但在我的心中刻下永恒的记忆。
小时候看了泉湖的铁路,觉得很好玩。有人告诉我,说马桥(即鸡笼街)有许许多多铁路排在一起,比泉湖的铁路好看多了。于是我吵着父母带我去马桥看铁路。母亲拗不过我,利用去鸡笼街赶集的机会,带我去了鸡笼街火车站。站内确有三股铁轨排列在一块,而且放眼一望两岸尖,觉得远处的铁轨快要重叠了,我惊叫了一声:“妈妈,火车开到那头就会开不动啦!”从此,我就立下了雄心壮志:长大啦,一定要去衡阳、长沙、北京,一定不让大姐姐小看我!从此,我的学习、劳动都以此为目标,时时用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可是,我心中的美好车站的形象,几年后在我心中烟消云散。事情的起因是,我父亲1959年去世,家庭顷刻落寂。大姐回家拿学费,母亲拿不出,就用麻叶和着少量的米粉,做成麻叶粑去衡阳出售,赚取一部分学费。那时鸡笼火车站早晚各有一趟客车赴衡,早上火车在四点钟左右。我闹着要去衡阳,姐姐一个人夜晚在深山密林的小径路上行走也害怕,我年龄小,个头矮,可免费乘车,母亲借此满足了我的要求。
验票上车时,那验票的指着我要票看。我姐说,我弟免票。那人大吼一声:凭什么免票?我姐据理力争,说:“他不满1米1高,国家免票。”那人就打了我姐一拳。因为鸡笼火车站从候车室到站内上车,要爬石阶,我姐没想到那人野蛮打人,滚下石阶几级才停下,那粑早已滚得一团糟。姐弟只得流着泪返回了家。我母亲上午去车站退票,我也跟着去了。我恨恨地磨牙,决心要记住那个人的长相,以后定要报仇。
一天中午后,我的一个亲戚病了,送到鸡笼街区诊所,医生的头像拨浪鼓一样地摇。要把病人往更高一级医院送,那时唯一的交通就是火车。我灵机一动,抱着碰运气的心情去了火车站,找那卖票的工作人员,他史无前例地破例卖给我三张票。我着急地问:离火车还有几个钟头?他立即告诉我,这里有一列货车直达衡阳,你找站长签字,守车人才会让你坐。我想到十多年前一事,想到中国带“长”字号的人,头脑就发麻。为了救人,没办法,我硬着头皮去找他,我不敢喊“房站长”,而且我不确定他姓“房”,但此时只得违心地喊了一声“站长”。我说明原因,没料到,他立即就签字:“准乘……货列”。他见我们人多,还过去与守车人打了招呼。我差点就没把他当成观世音菩萨,深深地觉得,世上还是有好人,芸芸众生中好人毕竟是多数。
此后,我时而尊敬喜欢铁路人,时而厌恶迁怨铁路人,像墙头一棵草,风吹两边倒。
四十多年来,我几乎与鸡笼火车站“恩断情绝”。此次去鸡笼街办事,得有空闲,恰好无鸡笼友人,独自一人在322国道遛达。何人不起故园情!一股浓浓的乡愁从心中涌出。我缓步走进鸡笼火车站,然后又攀上石阶,仔细观摩了站内铁路,不见了小时候喜欢的白蚁弯般的扬旗和精致的板道房,感觉“昔人已乘黄鹤去”,一股繁荣已尽的落寂涌上心头。那穿着笔挺的制服,端着记录册,手里拿着手摇铜铃的接车员也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