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期间,偶然间听到岳云鹏的一首歌《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平淡的旋律,质朴的文字,琐碎的故事,彻底被他扎了心,想起自己远在天堂的父亲,回忆起点点滴滴,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下来……
说真的,对于父亲,很多年我一直心生埋怨,怨其不争,没“本事”,导致我缺乏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拥有一个不敢肆意逐梦的青少年。我常想,如果不是家境所迫,如果不是他逼我读中专,我如愿去读高中考大学,我的人生会不会彻底改变?
父亲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之一,他学习优异,曾被评为“学习标兵”出席县里的表彰大会并发言。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曾多次跟我提及。他写得一手好字,小时候,过春节或村子里有人办红白喜事,常有人找父亲写对联。他又拉一手好二胡,是当时学校宣传队的骨干之一。只可惜处在那个动荡的时期,没有深造机会,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父亲曾当过一阵子代课教师,但因种种原因,最终被人替了下来。与母亲结婚后,父亲尝试过很多角色,当农民、做小生意、开旅馆、搞餐饮、干砖厂。但因为人豪爽,不善精打细算,屡屡受挫。终于,他的婚姻陷入了困境。在我8岁那年,父母离异,母亲带走了妹妹。此后,父亲更是诸事不顺,负债累累,最后,父亲带着我回到了乡下老家。然而,父亲并不是一个农业好手。他做事越来越拖拖沓沓,效率一点也不高,一年忙个不停,收成并不好。
读初中时,我住校,一周回家一次,每隔一段时间,父亲都会走上八九里的山路来学校看我,给我送米送菜。每当听到老师对我的赞扬,就是他最快乐幸福的时光。初三时,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写自己的父母,我当时写的是《我的爸爸》,老师给了我有史以来最高分,并当堂范读。台下的我两眼微红,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师范毕业后,我参加了工作,早早结了婚。见父母还彼此牵挂,在我们姐妹的劝和下,他们又走到了一起。可好景不长,没两年,母亲暴病,被送往附一医院抢救。母亲在ICU重症监护室抢救期间,我一直瞒着在家的父亲,说她情况在慢慢好转,直到最后我们用氧气袋、坐救护车运回了奄奄一息的母亲。车还没进村子,老远就看见父亲一路狂奔过来,像个妇人一样嚎啕大哭,喃喃说:“达英,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不用怕,不用怕,我们会好起来的!我们会好起来的!”母亲走后的“头七”晚上,传说人离世此时魂灵未散,会再回家来与亲人团聚。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子,温和地对我说:“孩子,这几天你辛苦了,早点睡吧,我在堂屋里待一阵子,想最后看看你娘回来的样子。”我当时听了,心如刀割。母亲走后,父亲两三年间迅速苍老不少,两鬓白发增添了许多,酗酒抽烟更为凶猛,身体是一年不济一年。我和妹妹多次劝他戒烟戒酒或者少抽少喝,可他就是执意不听。他又不愿跟我们在一起生活,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那个荒僻的村子里。没多久,由于烟酒过度引发肺癌,他也撒手归西。
说来惭愧,父亲走后,我猛然发觉,我的相册中竟没有一张成年后与父亲的合影,甚至连张全家福都没有。数年来,我将诸多亲朋好友的照片视为珍宝收藏,却偏偏忽视了自己身边这个最最亲密、给自己带来生命的老男人。我深深地自责:那些年,我是不是太少给予他关爱?虽然我给了他物质上一些照顾,可我从未走进他的精神世界。想起他对我的付出,我真的是不能原谅自己。在衡阳读师范时,有一阵子,父亲在城里做工,有一次,他特意和一个工友来看我,给我送生活费,为了省五角钱的公交费,他竟然走了十几里的路。见了面没说上几句话,我匆匆打发他走。当时令我难堪的是,父亲如此颓废苍老,竟让同学误以为是我的爷爷,说有个“老头”找我。我结婚后,父亲每隔一阵子,就会来看我们,捎来一些家里的土特产:土鸡土鸭、蛋类,自家塘里鱼虾、豆类、蔬菜等。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想到我们。每逢我生日,他总是惦记为我做点什么,送点什么。而我对他的生日,却总是不上心,数次都是他人提醒。
想起我跟他短短二十几年的缘分,我真想把时钟回拨,穿越到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时刻,静静享受我们父女在一起的温情美好时光。龙应台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的告诉你:不必追。”是的,爸爸,你已经把我落下长长的、长长的一段路,让我迷失在苍茫的岁月河流中。
“如果有个直达天堂的电梯,我一定不顾一切去看你……可惜没有直达天堂的电梯,只有那片回不去的土地,还有我最后一个问题:能不能来世再继续?”一遍又一遍单曲循环这首歌,我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