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我的向导突然对我说：“知道不，我们井头江曾是土匪窝？”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说：“什么？水泊梁山？”

　　他告诉我，相传从五代开始，这里就是绿林好汉聚义的地方。因为这里四周都是高山，易守难攻，有些关卡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这里又是从衡州到邵阳的必经之路（走衡邵官道要远得多），过往商客不少，所以就有英雄豪杰在此收“买路钱”。

　　他说起土匪来有声有色：“古镇东头有飞鱼寨，西面有雨顶寨、城隍寨，更远处有鸟土寨、团山寨、梅顶寨、紫云寨……整个盆地竟有四十八寨。想想吧，四十八座高高的山峰，四十八股强悍的土著武装，这片土地是不是第二个梁山？他们以刘春风为头目，个个英雄豪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朝廷自然要发兵前来清剿，于是双方就血战了。我们这里一位文人写诗道：‘四十八峰险且高，当年铁马对天号。悬崖古道英雄血，火把赤旗壮士刀。’说的就是此事。”

　　我说：“那时候，这井头江一定被闹得鸡犬不宁。”

　　向导立即否定了我的说法，他说：“庄子说过，盗亦有道。这里的土匪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只打劫过往商客，在本地，除了要大地主每年缴一定钱粮之外，并不伤害一般小百姓。首领刘春风，胆大包天，神通广大，敢于和官兵对着干，但对当地人从不伤害，还常常行一些小恩小惠的。所以，现在镇上至今还流传着绿林好汉刘春风劫富济贫的故事。”

　　四十八寨的传说太神奇了，深深地刺激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缠着向导，要他带领我走遍四十八寨。向导再三拒绝，但经不住我的死缠烂磨，只得陪着我向四十八寨进军。

　　路上，我对向导说：“你们这里一定民风强悍！”

　　他点头同意，说这里的人们喜欢打抱不平，讲哥们义气，也喜欢告状。你若在此镇骑摩托撞了人，道歉和赔钱，十有八九不会被接受，他们最喜欢的方式是挥起一扁担把你放倒在地。这里的人，有正义感，不畏强权，是有那么一点点匪气的。

　　我遗憾地说：“多好的地方，偏偏人人有匪气！”

　　向导一席话使我震惊了：“这匪气，实质上就是我们说的霸蛮。你看，衡阳人，湖南人谁不霸蛮？那些成了大气候的尤其霸蛮，王船山、曾国藩、彭玉麟谁不“霸蛮”？霸蛮就是代代相传的吃得苦、耐得烦，就是靠自己的奋斗来改变命运；就是不低头、不轻易放弃，哪怕费尽洪荒之力也要把事情办成功，甚至要把事情做到极致，这就是我们的湖湘精神，有什么不好？我们这里的人把薯粉条做得那么好，豆腐做得色香味俱全，做成精品，闻名衡邵祁‘三阳’，不霸蛮能做到？”

　　这天，我们只看了飞鱼寨、雷打寨、鸟土寨和下马寨四个寨子。准确地说，我们只从四个寨子的山脚下走过，抬头把它们打量了一番而已，我们无法爬上山去，通向山顶的石板路已被柴草和树木遮掩得无影无踪了。向导说，山顶的石寨早已倒塌，只剩断壁残垣和瓦砾，也没有太多的看头。

　　黄昏时，我对向导说：“我们分了吧！”

　　他说：“为什么？”

　　我说：“你是土匪窝里的，定是土匪的后代。你匪气一发作，我就不安全了。”

　　他跳起来，挥起一拳，把我击倒在地，然后哈哈大笑，说：“这一拳不叫匪气，叫霸蛮。”　　　　  （撰文：野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