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梅

　　等他的时候，她在心里无数次思考，丁点大的小镇，没有影院咖啡厅，没有公园酒店，甚至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待他来了，该同他去哪里？

　　“你好！”他跳下车，高兴地说，并朝她伸出手来。

　　她还在她的思绪里，没有去握他的手。

　　他怔住了。自从网上认识她，这两年里，他几乎每日都在筹划着去看她。当真正决定成行的时候，她也是同意的。他看着面前的她，比视频里更清秀更好看。可是，她的神情？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不知所措，慌忙端出笑容。

　　像一朵花瞬间绽放，像一缕清风温柔拂面。天已黑了，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轮明艳艳的太阳。

　　公路上车太多。她离开公路，由着步子，转一个弯，又转一个弯。她只是走着，或者，她并不知道她在走着。直到铁路拦了出来，才略略停下脚步。她回过头，迅速地看了一下他的脸，又怯怯地低下。

　　他却感到，那张清秀的脸上，红晕乍起。

　　他们沿着铁路，继续向前走，走进了一个山谷。

　　虫鸟无声，树木无声，山只剩下黑的影子。她走在铁轨上，他走在另一条铁轨上。月亮站在背后的树梢，悄悄地看着。

　　好多的话在心里翻滚，怦怦的心跳却将话语消融。颤抖。还没发声，声音已在喉咙里颤抖。

　　安静。那么安静。内心里，却一片喧哗，像火山在寻找着爆破口，像洪水一次次冲击着堤岸。

　　他停了下。他向她走来。她的心跳更加急剧。她只是站着，看着前方。前方，有他的影子。她看见了，影子里，他的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她不敢转过头。

　　他的手碰到她的手。她全身颤栗，不由自主地缩回。

　　他的手又伸过来。他牵住她的手。她在影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暖暖的，暖暖的。一股暖流穿透全身。这是她生命中从未感知过的一种温暖。

　　他们手牵手，在山谷，在月下。如同两条铁轨，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只有他。不可缺少，相依前行。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盒月饼。纸盒包装，上面写着“千里共婵娟”。而月饼盒子里，附送一本同样包装的书，一本关于月亮的所有古诗词的书。

　　她的喜好，他是知道的。

　　月饼？她突然想起，今晚是中秋夜。

　　他指着月亮，说;“从今晚起，你就是我的月亮，生生世世！”

　　他握住她的手，捂在他的心口，“这里，只有你，像明月一样皎洁的你。”

　　月华如水，温柔地将他们包围。风，轻轻地摇着叶子；两旁的夹竹桃在朦胧里，依然红花灼灼；一滴露珠，悬在草尖，颤颤悠悠。

　　此刻，坐在窗前的她，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情景，仍然心跳不已。

　　窗，是落地窗，一整面墙。窗旁，一个白色的吊篮，月牙形。买房子时，他千挑万选，最后中意这套房，就是因为这扇窗。

　　他说:“以后的日子，我不能天天陪在你身边。当你想我时，就坐在窗前等月亮。月亮里，有我对你的思念和爱恋。”

　　一个南方，一个北方。聚少离多的婚姻，曾经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可是，人们可以掌控自己的所有言行，却无法掌控姻缘。姻缘中的两个人，天涯也是咫尺。不能日日在眼里，那就时刻在心里。有时，守在心里的，比看在眼里的，更深刻，更难忘。

　　她在父母家吃过晚饭，早早地回来。

　　外孙已经上大学，女婿在北方，女儿却一个人急匆匆地赶回家，父母不能理解。

　　她不能说，也不想说。她急急回家，只是想静静地坐到窗前，等她的月亮。

　　她拉开窗帘，坐在吊篮。窗外，一轮皎洁的圆月，斜斜地悬在天空。

　　月色羽毛般，轻盈，柔滑。她静静地看着，思绪翩跹。

　　突然，来了一个短信。

　　是他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