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治华
那夜的雨并不大,听不到声音,看不到雨花,毛毛细雨下了一整晚。稻田里的诱蛾灯,在微风中摇摇晃晃,没有趴下。然而,我们一天辛辛苦苦留下的尚未定型的泥瓦,却成了一堆堆废泥巴。
那夜,小草只是打了个盹,稻子静静品味细雨柔情,却忘了脚下小龙虾的心情。唯有蛙鼓点点震荡着不眠之夜的深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又无能为力。
天亮了,有的摘菜割猪草,有的挑水劈柴,有的在骂尿床的娃。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来到晒场,收拾那乱七八糟的泥巴。泥瓦匠最怕回收那些不干不湿的泥团团,杂物、小石子粘在泥巴上,都是最大的麻烦。那个时候靠工分分口粮吃饭,我们一天的劳动成果被折腾得稀巴烂,我心疼,我怨天不遂人愿,恨雨不长眼夺走我半腹温饱。
但又有什么办法! 只好把泥巴重新收起,放到一起,辛苦了我家那头牛,重新搅拌,待泥巴的粘力到了一定程度,牛也是累得满头大汗。我用这些泥巴,叠起四尺多高的墙,开始繁忙的操作。一个圆形木桶,套上瓦衣布,平放在转盘上,用厚薄可控的刮子,在泥巴墙上刮一片泥巴,敷在桶子布上。用木棰压光,成功后,把桶子放在整平的地面,折叠取出,从下至上扯出瓦衣布,就这样,用泥巴做的圆圈圈,一排排站在坪中央晾晒。收的时候,干湿很有讲究,太干了开坼,太湿了变形,瓦的弧度全凭手法。我加班加点,总想捞回一把,给家里增加点口粮和工钱。太阳底下,我来回穿插,汗水湿透了衣服,盐沙粘在脖子上,火一样的辣。为了生活,我只能扛下,谁叫那个年代太落后,生产方式太古老,酸甜苦辣,我只有默默咽下。
又近黄昏,人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暗暗淡淡的灯光,从家家户户的窗口射出。我也在晒场点亮马灯,忙碌着把成型的泥瓦,整理好放在垅上盖好,害怕劳动成果再次成为雨的牺牲品,免得一天白干。
随着时代的进步,机器代替了人力,人工青瓦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琉璃瓦,传统泥瓦匠失业了,升级为农民工的光荣称号,职业还是为社会添砖加瓦,却没有辛苦。回忆往事,永远抹不去那段艰苦岁月,每逢刮风下雨时,我都想去看看那废弃场上有没有多余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