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翼
“白首方悔读书迟”,经常被用来作为教育孩子好好上学、考高分、出人头地,这样使用是很贴切的,因为读书这件事情在漫长的古代社会,只有一种功用,就是进入仕途。
没有别的什么出路,在大街上摆个卦摊,在大人物经过的桥边垂钓,在距离京城不远的深山老林里假装躬耕隐居,无非都是求一个“遇”字,所以古人高度重视知遇之恩,时常感叹知音难求,每每发出美人迟暮之悲慨,也无非是在呼号着另一种读书无用论。而一旦这翻天覆地的机会终于来临,那么,立刻就会“原形毕露”,丢开书卷,仰天大笑出门去,笑声像李白,背影像范进。
古人大概没有多少工夫去读闲书,一会“抱朴子”,一会儿“瓦尔登湖”,一会儿“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皓首穷经,无非是版本绝对统一、制式的圣贤书。像徐霞客那样走遍千山万水,留下一本“游记”的,毕竟是另类。
家底若没有一个“小目标”那般殷实,却偏偏生着一副撇妻舍子、拿着爹娘老子盖大楼扫马路挣来的“仨瓜俩枣”天地任遨游、吃遍天下烧烤的侠气傻气,这是古代任何一个读书人都干不出来的。
圣贤书里所教的第一个字就是节。发乎情,止乎礼义;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情郁于中,自然发之于外,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从表面看,中和当然就是“差不多得了”,就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前提是你得“坐忘”。
聊斋故事里,时常是有个书生在月夜点烛苦读圣贤书,然后就有妖敲月下门,故事就开始离谱起来。然而“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都比不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有马多如簇,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千般诱惑。
中国的文字、图画、书籍最早都是与动物骨骼,比如牛肩胛骨、乌龟壳什么的有关,后来才是竹书,韦编三绝,是读书人常有的事儿,无非就是孔老夫子手劲大点;当然精贵点的有什么绢帛书写,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都是“上等人家”公子小姐才玩得起的浪漫。
隋唐以后大量的雕版印刷的纸质书,才让那种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墨笔书写成为一种经典的读书样式。然而人们还是敬惜字纸,凡是带字的纸都要细细收藏,垫桌脚都万不敢用的,书满架、穿蟒袍,良田千顷有人种、子孙满堂笏满床,这才是理想的人生。
圣贤书,非借不难读也。为什么,一来是因为书籍出版机构少、权威足、成本高,私人出书印数有限,只能保障阅读食物链顶端的人们先睹为快,越到城郊乡野荒僻之地,更是如此。歌肆酒馆就尚且不多见,遑论一个印书卖书的铺子。其他的读书人要读,借书并且抄书,也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如此,也就造成了版本之差异。丢字落字,也不在话下。然而这样自己“写”出来的书,读起来毕竟还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尤其是当名落孙山或是金榜题名之时。哪怕垂垂老矣时,回看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自然也就不会生发出时光如水、岁月如梭的无谓浩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