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悠
进入冬月后,南方的天气逐渐湿冷,白昼变短,夜色加深,北风一阵阵刮来,伴着绵稠的冬雨。在一个清冷的黄昏,我接到领导电话,说暂调我去县城一个部门上班,并于明日早上就去报到。
已在山中教书七年又不问世事的我,感到突然极了,而内心也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悸动。
七年的平淡和安然,仍让我期盼不一样的工作。那些鲜活的开始,不寻常的过程,如银月般轻洒的日常,会让人心醉。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认真打扮了一番。穿上一件咖色百褶连衣裙,外搭一件米色毛呢短外套,再化上一个淡妆,然后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与新单位的领导交谈后,我便开始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原来,我来这是负责写材料。想到是和文字打交道,我适从又心安。
办公室的同事也很和气,都是写材料高手,他们耐心地给我介绍各项工作的内容,同时也很照顾我。
每日,我们一起坐在电脑前,安静地码字。不知不觉,抬头时,已是黄昏。然后,关机下班。第二天又是如此。
我似乎终于得到年少时就期盼已久的工作,案头有书,眼前有笔,时时码字,在文字里尽情畅游。文字带给人的是绵延的丰盈和愉悦。
新单位的道路两旁,种满近50年之久的香樟树,路的上空被香樟盘曲的枝条填满。下着冷雨时,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樟味,叫人清醒又心平气和。
这日,我撑着雨伞,走在香樟路上,竟碰到一个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那刻很是感慨。二十年前,我们在一起上学。二十年后,我们竟又在一个部门上班,真是人生如戏。
中午的空闲时间,我特意去找他聊了会天。二十年后的我们,都没什么变化,性格还是老样子。样貌嘛,随着时光的沉淀,我变得文雅了,他看起来,像一个大领导。
但,比起年少时的倔强和尖锐,如今,我们都变得温柔又善解人意。谈到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更多的是付诸一笑。也许,从来都很简单,我们只是在心中没有饶过自己。
每天中午,穿过香樟的林荫路、一排停车区,就能到达单位的食堂。
食堂隐在一丛香樟树的后面,冬日的阳光洒下来,斑驳的树影打在泛黄的墙壁上,清风一吹,光影浮动,只觉岁月缱绻。
食堂阿姨很温和,见我是新来的,不紧不慢从陈旧的红色月饼盒里,拿出一本单位的签字本,让我把自己的名字写上。然后告诉我,每次来吃一餐,在日期下面画一个勾。
一日清晨,我站在窗口拿早餐,遇到一位满头银发的退休阿姨。她微笑地看着我,问我在哪个部门工作。我回答后,她兴奋地说,她的女儿以前也在这个部门,前几年刚调走。聊到忘情处时,阿姨的面汤都洒出来了。分别后,阿姨留给人的亲切感,久久在我心间萦绕。
山外与山中的工作节奏,极不一样。每天我需要从镇上开30分钟的车到县城。这段不长的距离,竟让我这个驾驶新手很快掌握了开车的技巧。
每日,清晨六点多,天才亮,我开着车,望见远山飘着长长又幽柔的云雾,然后穿行在镇上空旷又萧瑟的田野间。我心明澄澈,只觉自己像是一匹在天地间驰骋的骏马。
到县城后,堵车却成了一种常态。我在车流中,也成了一位庸常的上班族,在时间里挣扎,在缝隙间细思。
当下午5点30下班,已暮色深沉。我开着车,经过霓虹的街道,然后壮着胆子,一个人在漆黑又寂寥的乡路上行驶。那些群山如野兽,树影如鬼魅,但一一被我打败,我非常镇定。
12月1日,我们南方下雪了,一夜的初雪,下得静悄悄。第二天早上,打开门,大地白茫茫一片。
见到雪,对于我们南方人来说,是一份惊喜。只是,南方的雪,下得极为秀气,不能和北方的大雪相比,但于我们已是知足。
那细软的雪,落满荒野、山林、街道,也落进了我们的心中。
这刻,我走进雪中,有种刺骨的冷。抬头仰望,细雪落满眉头,瞬间眉间花白。这种浪漫,如一首诗。
我开启车子,玻璃上一夜的积雪,白花花,很厚实,泼了几盆水都没有融化。我坐在车里开着暖气,等雪融,看雪静静地下。这种温柔的节奏,真让人欢喜。
其实,很期待,雪满山河。到那时,我定与故人围炉谈心,品茗酌酒。窗外下雪,炉内炭火哔剥,壶中松风阵阵。这样美的冬日,才足够尽兴。
此刻,车窗上的冰雪已经融化,我又要开车上班了。我分明听到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嗤嗤嗤”的声响。我小心驶出庭院,往马路上开去。
冬就这样,一日日闯入心田,冬安,雪柔,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