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蚂蟥听水响。”这家伙虽然其貌不扬,像一截两头尖尖的小管子,两头都有吸盘;身子软软的、黄黄的,上面有着黑色的纵向条纹;呈环节状,既可以缩成一团,也可以拉得很长,如弹簧一般。但却很可恶,只要你踏进水田里,它便会游过来悄悄爬上你的脚,不声不响地粘附在上面吸起血来。等你感觉到皮肤有些痒时,它已经吸得圆鼓鼓的了。如果不及时发现,它甚至可能顺着血管钻进你的身体里,在里面生儿育女,危及你的生命。而且你即便发现得及时,将它弄走了,但经它叮咬过的伤口仍会流血不止。原来它能从口里分泌出一种抗凝血的东西,你如果不及时采取止血措施,不知道会流出多少血?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家伙单名叫作“蛭”,因多处水泽中,故称“水蛭”。“蛭”从虫从至,至亦声。“至”的甲骨文写作 ,上面的 ,即“矢”,象箭形;下面的“一”指目的物,会意指箭射中的样子,引申指抵达。射中了的箭,已经不能再飞了,故或引申指极致、阻止。蚂蟥叮后会流血,如被箭射中了一般,故“蛭”的从“至”,是取其本义。而其同族字,如“致”,《说文》:“送诣也。”取抵达义。“窒”,《说文》:“塞也。”取阻止义。“耋”,《说文》:“年八十曰耊。”取极致义。
但从水蛭的生命力极强来看,也未尝没有极致之意。它们以吸食人、畜、青蛙等动物的血液为生。兼具雌雄生殖器官,既可做爸爸也可做妈妈。相互颠倒交配后一个月左右,雌体生殖器将卵排出体外,半个来月后,卵就能在湿泥中孵化出幼蛭。据老人说:蚂蟥还具有不死之身。将它切断,哪怕你将其剁成肉泥,过几天,它会重生成更多的小蚂蟥。因此,孩提时,只要捉到蚂蟥,我们就用小棍子将其由里到外翻转过来,然后放在火上慢慢烧,及到烧成灰才罢休。
事实上,尽管水蛭是一味很好的药材,主治“诸风瘾疹,及中风半身不遂,口眼
斜,语涩,手足抽掣。小儿惊痫风搐,大人痎疟,耳聋疝气,诸风疮,女人带下阴脱”(《本草纲目》)。“主逐恶血瘀血、破血瘕积聚”(《神农本草经》),是治疗心脑血管疾病时不可或缺的中药。但在制药时得分外小心,清代著名医家张璐在《本经逢原》中,介绍加工之法为:“用水蛭须曝干,用猪油熬黑,令研极细”,“凡用须预先熬黑,以少许置水中七天内不活者,方可用之。”清代陈士铎在《本草新编》中还介绍了化解之法:“或问炒制水蛭,万一不得法,其性犹存,则一留肠腹之中,安得而不害人乎?”“予有解之之法,用水蛭之汤,加入黄土二钱同服,即水蛭不死,断亦无害。盖水蛭以土为母,离土则无以为养。与土同用,既善于解瘀血之结,即随土而共行,永无留滞腹肠之虞矣。”
水蛭如此可怖,照理是没人敢吃活的,但历史上还真有。西汉刘向《新序·杂事》记载:一天,楚惠王吃饭时,忽然腹痛得不行。令尹问他原因,楚惠王回答说:“我吃凉酸菜时,发现有条蛭,考虑到如果不追究责任,这是破坏法令而使自己威严建立不起来的做法,万万不能让百姓知道的。追究嘛,那厨师和管膳食的一干人按法律都该处死,又于心不忍。所以,我怕人看见蛭,干脆自己吞食了。”令尹离开自己的座位再次叩拜并恭贺说:“我听说天道是没有亲疏的,只帮助有德行的人。君王具有仁德,靠天的帮助,病不会造成伤害。”当晚,楚惠王去厕所方便时排出了水蛭,并且他原来的心腹积疾竟然也都痊愈了。
刘向认为这是惠王的仁德感动了上天而因祸得福。但东汉的思想家王充在《论衡·福虚》中认为惠王是“不肖之主”,此举乃是“不肖之行”:惠王作为一国之君,赏罚应该分明。庖厨监食失职,应该受到惩罚;但惠王有权赦免,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不这样做,却“强食害己之物,使监食之臣不闻其过,失御下之威,无御非之心,不肖一也。”若是味道不和,或有尘土等细小之物落在菜中,这是难以察觉的,可以原谅;可水蛭这么大,是容易发现的,显然是“臣不畏敬,择濯不谨,罪过至重,惠王不谴,不肖二也。”发现有水蛭,不想让人看见,可以偷偷丢掉,何必要吃?如果是不能吃的东西呢,“可复隐匿而强食之?不肖三也。”惠王这次只是凑巧,“食生物者,无有不死,腹中热也。初吞,蛭时未死,而腹中热,蛭动作,故腹中痛。须臾,蛭死腹中,痛亦止。蛭之性食血,惠王心腹之积,殆积血也。故食血之虫死,而积血之病愈。”跟上天是没有关系的。令尹的拜贺,不过是拍马屁,哄惠王高兴而已。你认为楚惠王做得对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