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将南岳春天爱得狭隘的人，杜鹃，是我对南岳春天之爱的导火索。在我的心目中，似乎没有杜鹃的春天，南岳的春天就不叫春天。

　　品赏南岳杜鹃，简直可以将它当作一部回放的人生电影来看。四月末到五月初，一条春天的线路，可以从落英缤纷到含苞待放。

　　如果愿意，请跟随我的脚步。

　　从磨镜台东侧的游步道向上漫步，不到两公里的小路穿过茂密的山林，徐徐微风中，简直可以感觉到空气中飘荡着的负离子在将你的肺轻轻抚弄。当你看到风雨亭往左，就走在掷钵峰由杜鹃的落红铺就的石径上了。应当说，掷钵峰的杜鹃并没有太大的规模，一丛丛点缀在道路两侧，点缀在灌木与树隙间。这里的杜鹃与别处的杜鹃花期基本同步，四月末来看杜鹃，无疑是晚了点，但站在瓣瓣落英中并不掀起春的伤感，近处暗红点映，远处金则舍利塔、传法院、农舍尽在郁郁葱葱中，半个南岳尽收眼底。南侧飞崖上有老松一棵，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它的树杆似乎要挽住春色向谷底的流动，也如同此时的我，想要挽住这行将流逝的春天。

　　天柱峰在掷钵峰往藏经殿景区的西线公路旁。此峰的杜鹃花比掷钵峰开得要晚几天，但杜鹃花的剧目也将近落幕。不过，告别之势的杜鹃与孤立山顶的石亭造就遗世之美，若是单独在此停留，真不知身在喧嚣的今天还是唐宋，可以仰天一声长啸，胸中块垒瞬间不知所踪。当然，尽管峰顶杜鹃错过繁花，但沿石板路一直前行，下至何健所题“南天柱石”大壁下，还有一株紫色杜鹃开得正是妖娆。直到沿路向前，从树隙光影中绕回登峰之处，我一直在想，这株杜鹃简直就是南岳的杜鹃皇后，是的，一个被打在偏僻冷宫的皇后，但有统领群芳的气度。

　　侧刀峰与天柱峰相距不远，就在西线公路往藏经殿公路中间。藏经殿的传舜法师做了一件大功德，从公路边往侧刀峰用柴刀披荆斩棘开了条小路到峰顶，我才得以来到这藏之深闺的佳境。藏经殿之秀是“南岳四绝”风光之一，但不等于去过藏经殿、到过无碍林，就领略了藏经殿之秀。侧刀峰的杜鹃，无疑是藏经殿之秀中最艳丽的一款。开在僻静处，寂寞自然娇。更何况侧刀峰顶有长长石脊疑似神佛的阳台，在此透过鲜艳的杜鹃，隔着巨大的山谷，可以看到祝融、喜阳诸峰奔涌如飞之势。所谓小视角、大世界，我想需要站在侧刀峰顶才行。

　　而四月末到五月初，燃烧得低下正旺若一团团火的杜鹃，就在索道附近的芙蓉峰。可惜也没有游路通达，非得在灌木丛中的小路摸爬滚打一番才行。芙蓉峰的杜鹃并不成片，但大都扎根在石壁上，绽放在寂寥中，有些骄傲的范式。它们的开放，不是用来给人观赏的，它们是南岳杜鹃中的诗人，它们的绽放只是为了证明，在春天，曾经有个我，以孤独的吟诵完成一次无与伦比的赞美。

　　祝融峰最美的杜鹃，为大多数人所错过，只因它开在祝融殿的背后。也有些游人在祝融殿东南侧的望月台上，遥望过这一片杜鹃，但若不进入祝融殿背后的山坡，根本无法感受其盛大的气势，这才是南岳最壮观的杜鹃花。请在山顶的晨曦山庄住上一晚，因为你必须从上祝融峰石级的北侧水泥路往前，经过运送香灰的转运站，穿过长长的灌木，才能抵达花海中的巨大岩石上，登山辛苦，需要有些休整，也因为这里的杜鹃花只有早晨与傍晚才最美丽。站在祝融殿背后南坡的岩石上，看着一幅巨大红毯般直铺到殿脚下的杜鹃花，可以想像祝融就在这春天里，是他点燃了这圣火，照亮了人间。这里的杜鹃，是南岳开得最晚的杜鹃，在极度鲜艳的绽放里，也还有含苞的羞涩，哪怕是五月初，这里还举着风雨未曾熄灭的杜鹃之火。

　　那些模模糊糊地向你介绍“春观花”是南岳四时胜景之一的人，他们把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就想名状南岳春色，忽视了南岳春花的独特魅力。那些推荐你从梵音谷沿山而上观赏春色的人，他们省去了南岳探花寻幽的乐趣。只有从掷钵峰、天柱峰、侧刀峰、芙蓉峰到祝融峰，在春末品赏这不同寻常的南岳杜鹃，看过从落英缤纷到含苞待放，你才会懂得，每个人的春天可以不同，它与时间有关，亦无需太在意这时间。

　　兹以《如果没有杜鹃，我们怎么向春天交代》一诗，表达我对南岳春天的敬意——

　　如果你来看我，请选择

　　杜鹃花开放的季节

　　那天，最好下一点小雨

　　小雨里的春天

　　会显得寂静，漫长

　　正如通向我墓地的小路

　　正如我的爱，我的魂魄

　　越过了年华阴暗的一面

　　得到了永恒与安宁

　　那天，最好有一点点的风

　　吹得青草有一点倾斜

　　吹得路上小兽的脚印

　　昆虫的轻叫，有一点倾斜

　　河流，天空，国家

　　都有一点倾斜，仿佛

　　我并没有走远

　　仿佛你所看到的一切

　　都附加了我一生的重量

　　曾经相爱的人

　　如果你来看我，请选择

　　杜鹃花开放的季节

　　我的骨骸

　　如同安放在你年少的羞涩里

　　每一朵杜鹃的开放

　　将你的脸颊再比喻一次

　　请你不要流泪，哭泣

　　我终于放下了谬误，疲惫

　　成为幸福的人

　　而且，在我偏远的想像里

　　每一朵的杜鹃都是我的

　　每一朵的杜鹃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