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明先生的长篇小说《城堡》出版已经有些日子了,一直想写点文字,却几次辍笔,表面原因是琐事缠身,无法分身,实际上,要对一部叙事技巧鲜明的长篇小说做出接地气的评论不太容易,苦于一直没有找到阐释的切入口,不敢轻易下笔。
小说《城堡》有近30万字,小说人物众多而又富有个性,小说的语言幽默而又犀利,小说的思想较为深邃,具有较为强烈的现实批判性。关于上述的艺术分析已经有不少,不再赘述。我在这里想说的是,小说《城堡》能够突破常规创作思维,发挥作者奇异的想象力,通过并置、扭曲了多种时空场域,赋予小说多义含混的美学效果,使小说《城堡》的叙事技巧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成为了一部不可多得的长篇小说!
一、时间扭曲下的“城堡”
小说《城堡》叙述的是一个现代性的故事,也就是说,小说是在现代时间的链条上编制故事。按照小说类型学,此类现代性时间小说被叫做现代成长小说。只不过,小说《城堡》没有完成其成长叙述,其书写的是一个末路英雄的故事。因此,小说《城堡》的时间性特征非常明显。无论是人物塑造,还是故事书写,都是时间性的。
小说《城堡》人物形象鲜明,富有特点,尤其在小说的主人公构思上十分精巧。小说开篇就是“我和我的影子是主仆关系,我是主人,影子是我的奴仆”这么素朴的一句话,却蕴含作者全部的心思。首先,小说把主人公设置为人与影子“一分二”“二合一”的艺术形式,其实是赋予二者不同的时间隐喻功能:人是过去的时间指向,影子是未来的时间指向。
从主人公的时间现代性来看,人的本体小丘是乡土的,老实本分,安分守己,是过去的隐喻,是落后的象征,但不可忽视的是,小丘也具有相对的现代性特征,也有进步性,他首先把城市(“城堡”)的现代文明引到乡村,作为乡村商店的销售商,其商人秉性与乡民的根性明显不同。于是,在乡村妇女们艳羡的目光下,小丘被套上了进步的时间光环。乡村的小丘是时尚的,也有明显的未来指向。但值得注意的是,小丘是一个时间之谜,他是乡村一个“无根”的存在,“孤儿”的身份是乡村的异类,他只能在时间的轨道上寻找自我的历史,至于,能不能找到历史的出路却是另外一回事,但他必须去寻找,也就是去寻找理想中的“城堡”。如果说,人的本体小丘是过去的象征,人的影体狗娃则是未来的象征。狗娃是城市的,充满欲望,充满张力,在欲望的背后有反叛的蠢蠢欲动,其时间现代性超越了人自身,其富有进步性。
小说《城堡》的故事也具有时间性,其故事的时间性很大程度上是由小说主人公的时间性赋予的。小说《城堡》是一个“寻找”的故事,小说主人公的人生意义是要找到理想的“城堡”。主人公的本体小丘通过穿越,挤进了无比繁华的凤阳府,而凤阳府却是古代的,代表了过去这个时间,主人公的影体狗娃则莫名其妙滑入了天堂市,天堂市这个现代超级都市是现代的,代表了未来这个时间。在小说中,凤阳府与天堂市两个空间交叉叙述,齐头并进,过去与未来的两种时间就被并置了,形成了独特的时间性叙事。
如果说,小说只是把过去与未来的两种时间并置起来,小说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只能算是网络小说的路数。在笔者看来,小说的成功之处是把过去与未来置于一个反映现代转型的故事中,把新旧、古今融为一体来反映现代发展的困境,来反映人的存在困境。从小说中我们很容易看到,主人公的一体两面的矛盾冲突影射了社会与人的发展之困境。面对是否去寻找“城堡”的这个现代性问题,人的本体与影体发生了矛盾,小丘想安分守己,狗娃则蠢蠢欲动,一体两面展开了争论,最终,欲望战胜了理智,他们分别走进了过去和未来的两个时间轨道,时间的错位为空间化的狂欢叙事提供了最大可能,但问题是,这种时间错位不可能提供一个完整的现代性历史路向。因为,从乡村到“城堡”的现代性的时间路向被分叉了,人在城堡中也就迷失了。也就是说,“城堡”不能提供发展的路径,“城堡”是一座死亡之城,人只能够从“城堡”再回到乡村,虽然,归乡也是一条死亡之路。所以说,故事是按照从“乡村—‘城堡’—乡村”的时间闭环来虚构故事的。而这个封闭的时间叙事模式不可能针对当下的现代发展弊端“开出药方”,而只是指出了“病症”。
二、空间扭曲下的“城堡”
学者张世君说:“迄今为止的叙事学理论大都重视对时间的研究,强调叙事结构在时间序列中建构,忽视叙事中的空间作用。”这是中肯之评价。从中国古典文学史来看,从较早的《山海经》开始,空间叙事就已经很丰富了,到了明清时期,《聊斋志异》中的仙山、《水浒传》中的梁山、《金瓶梅》中的西门宅院以及《红楼梦》中的大观园等异彩纷呈的小说空间被塑造出来了,大大丰富了小说的叙事空间。小说《城堡》也是小说家胡仲明精心构造的小说空间。
小说《城堡》中的“城堡”是一个意义丰富的空间隐喻。而这个空间隐喻是一个时间冲突的“怪胎”,一半是现代的天堂市,一半是古代的凤阳府,是一个吸纳古今的空间场域。为了展现小说的古今融合和时间错位,小说家采用交替叙述的空间技法,把古今两个历史空间依次交错地呈现出来,即对比鲜明,又相互融合。同时,小说把撕裂的人、影与古、今两个空间一一对应起来,把人与社会的种种怪相关联起来,表达了人的异化和社会的种种怪相具有某种根源性。
很显然,小说《城堡》描述了的空间具有深刻的文化意义和现实批判意义。当主人公本体小丘和影体狗娃被一种魔幻力量带入城堡,似乎再也找不到“救赎之门”了。无论是官场还是欢场,都是人性堕落之域。充满生命狂欢的“城堡”成了人性的迷宫,成了人无法逃离的渊薮。当然,小说中的“城堡”是一个巨大空间场域,各色人物在其中狂欢,各种荒谬的事件在这里演绎。更为重要的是,小说精心构造的“官场”和“欢场”也是“城堡”的一体两面,这也影射了中国的官场文化。这些从晚清的《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小说中很容易找到例证。《官场现形记》等晚清谴责小说也批判官场和欢场,并且,更为巧合的是,小说中的官场与欢场常常会结伴而行,具有同根性。小说《城堡》中的官场、欢场也具有此类空间特征。
总之,胡仲明的小说《城堡》的时空写法非常特别,这是其小说的成功之处。当然,小说也有一些遗憾。如,小说一味地追求欲望狂欢,其严肃性不够,好的小说,要能够“放得开”,也要“收得拢”,希望胡仲明先生能够创作出更好的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