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既包括文史哲,也包括语言学
国学,一国所固有之学术也。
在中国古代,“国学”指的是国家一级的学校,与汉代的太学相当,此后朝代更替,“国学”的性质和作用也有所变化。唐代贞元中,李勃隐居读书于庐山白鹿洞,至南唐时,在其遗址建学馆,以授生徒,号为“庐山国学”(亦称“白鹿洞国学”、“庐山国子监”、“庐山书堂”等),首次使用了“国学”这一概念。到宋代,又改称“白鹿洞书院”,为藏书与讲学之所。宋代书院兴盛,涌现出白鹿、石鼓、睢阳和岳麓四大书院。从宋代四大书院的实际情况来看,“国学”自然亦指国家的学术。
可以说,国学包括了医学、戏剧、书画、星相、数术等等。若以学科分,国学可分为哲学、史学、宗教学、文学、礼俗学、考据学、伦理学、版本学等,其中以儒家哲学为主流;以思想分,应分为先秦诸子、儒道释三家等;以《四库全书》分,应分为经、史、子、集四部;以国学大师章太炎《国学讲演录》所分,则分为小学、经学、史学、诸子和文学。
彭兰玉告诉大家,国学从普通意义上来说,就是文化基因和精神产品;从特定意义上来说,国学是一种中国学,是中国的文化基因与学术。
“国学是以汉学为核心的。”彭兰玉说,国学既包括文史哲里广为人知的中国学——显学,也包括语言里的中国学——隐学。其中,显学是指文史哲的文学家、史学家、思想家及其精神产品。如:李杜、司马迁、孔孟、王夫之;隐学,顾名思义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汉语的不同地方变体体现文化的多样性
“如,中国字——人,看到它不一定知道这个字的变化内容。而人的释义是,由类人猿进化而成的能制造和使用工具进行劳动、并能运用语言进行交际的动物。只有了解‘人’字的来龙去脉,才能了解中国人怎样通过它的形象蕴含中国式意脉。” 彭兰玉如是说。
她告诉大家,中国语言逻辑的形象层面就是:图画→象形(甲骨文)→象形(金文)→象形(小篆)→隶变(隶书)。义理层面则是:人与猿的区别(直立)→灵活劳作→谦恭有礼→大步流星。如,甲骨文的“欠”字,像一个跪着的人,昂首张嘴,大打哈欠的样子。它的本义就是“张口出气”,也即打哈欠。以欠为偏旁的字,如吹、歌、歇等,大都与“张口出气”有关。
现场,彭兰玉通过衡阳方言俚语来诠释国学中的隐学:在中国的语言逻辑中听而不闻的程度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听而能感的——听形式知地域,如:“书”的英语、俄语、普通话、衡阳话是听而能感的,分别是 book 、kniga 、shu、 xu;“谢谢”的英语、日语、普通话、衡阳话是听而能感的,分别是thank you、 domo anikatoi kozayimasi、xiexie、doji。还有一种是听而难感的——知形式不知差异,如:了(普通话)= 咖+哒+咖…哒+咖哒+咖…咖哒+去哒(衡阳话);把饭吃了——老饭吃咖,吃饭了——吃饭哒, 吃了饭了——吃咖饭哒, 吃了——吃咖哒, 她下了班就吃了——其下咖班就吃咖哒,饭我都忘了做了——饭我不记得煮去哒,等等。
彭兰玉表示,衡阳语缀比普通话多,都是有意义的。如,中偏褒义字——“几”: 姑几、婶几、姨几、舅几、老几、细阶几,肉几鱼几紧其吃,箇麸子肉蒸起铜黄几好香,老场捡咖清清白白几,那吗做几;中偏贬义字——“子”: 桶子、鞋子、裤子,探子、瘸子、矮子,孙女子、蚂蚁子、丝瓜子,祖堆子、土夫子、短裤子,祸佗子、豆干子、香干子、菜蕻子,雪头子、糖粒子、荸粒子,弹珠子、油渣子、病壳子,怪痛子、怪闷子、怪热子,乱搞子、假哭子、哈笑子、有麦子……
又如:表价值判断——“手”类:有吗搞手冇?
阴性——“婆”类: 长婆、鸡婆
雄性牲畜——“公” 类: 叫鸡公
雄性人类——“倌”类: 水老倌
无性别——“鬼” : 小气鬼
纯贬义——“气” : 有点哈气
硬实——“鼓” : 摸卵鼓、石头鼓
成套——“数” : 冇下数、有点路数
插入性——“老巴” : 很老巴大
再如,常用语“为什么呢”的方言,体现了汉语作为国语的不同地方变体的文化多样性:
广东话:点解啫? 闽南话:为虾米弄?
上海话:为啥事体啦? 东北话:为啥子呢?
天津话:介系为麻呢? 陕西话:为撒捏么?
成都话:为啥子啦? 扬州话:个是为森嘛?
武汉话:为么事咧? 济南话:为么ni?
湖北话:哪闷地? 烟台话:介四为新么?
长沙话:何事啰? 衡阳话:吗理嗟?
总之,“国学”不但存在于文学中、史学中,也存在于语言学中,语言像空气一样密布在我们的身边,空气质量好,你会舒服,空气质量不好,你会感到闷,它需要维护、关注、保护。在碎片阅读的当代,语言的连贯性、逻辑性、民族性不能弄碎,语言的地域特色所展示的文化色彩也需要传承。
没有汉语,国学亦无处安放
彭兰玉认为,没有汉语,就没有中国的语言哲学;没有汉语,以它为依托的思维方式、经典文化、民风民俗都将无处安放,国学亦无处安放。
彭兰玉说,国语是一种语种流通的哲学,它可分为大流通语(中国语:普通话、共同语),中流通语(区域语:湘语—湖南,吴语—江浙,粤语—广东香港),小流通语(地点语:衡阳话、衡山话、常宁话、耒阳话)。
国语是一种表达意义的哲学。它又可分为以下几种,关系意义——跳绳(在绳子上跳)、跳楼(离开楼)、跳水(跳到水里)、跳伞(借助降落伞往下跳);文化意义——敬酒(可以说:我先干为敬)、敬烟(不能说:我先抽为敬);模糊意义——搞(很多动作的代替品)、谁呀、你是谁呀(“谁”在字典上只有形式和意义,没有内容,生活中得赋予内容,否则指代不明);格式意义——表示选择关系的疑问句;情感意义——开口音、闭口音是有意义规律的,开口音便于抒发昂扬豪迈的情怀,闭口音便于营造抑郁凝重的氛围:啊,年轻的女郎,我为你燃烧到这般模样! 啊,祖国!祖国啊;褒贬意义——寿烛、寿糕、寿桃、寿面(可用来面赞), 寿衣、寿木寿材(不宜随便用);联想意义——谐音联想,莫失良“机”、“钱”程无忧。
此外,国语是一种说与不说的哲学,它是意合性的语言,弱于形式,重于神会,语序上有时能颠倒,有时不能颠倒。如:
他看我 → 我看他
人吃饭 → 饭吃人
十个人吃一锅饭 →一锅饭吃十个人
“饭吃人”不能说,“一锅饭吃十个人”其实也是“饭吃人”的顺序,何时能说“饭吃人”呢?这也体现了中国话的奥妙。此条规律是:当具备“容纳与被容纳”关系时,可以“饭吃人”。
最后,国语还是一种说话角度的哲学。 用汉语说话要注意说话的角度,否则会引起表达语义的纠缠。
彭兰玉
7月29日上午,“石鼓书院大讲坛·国学讲座”第59期在市广电中心开讲,湖南大学文学院语言学博士彭兰玉带领大家从衡阳方言俚语看国学中的隐学,漫谈《国学与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