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松生
当朝霞终于害羞地褪去,喷薄而出的朝阳就堂而皇之地从湘江东岸的山尖尖上横扫过来,将万道光芒柔柔地洒在故乡这个叫大渔湾的河湾上,洒在常宁老镇松柏这片古老而悠远的土地上。
朝阳下的大渔湾水天一色,清丽、明朗。
河湾里横卧的几条乌篷船,正在码头边微微摇晃。那年老的艄公正坐在船头悠闲地吸着自制的旱烟,一缕一缕的烟雾正从他那杆磨得油光锃亮的长烟管边升腾。螺旋型上升的烟雾漫过他鹰爪般苍劲的指缝,飘过他长年被河风吹成的古铜色的脸庞,慢慢消逝在空中。河湾里的码头边,妇人们正赤脚弯腰在水边洗洗涮涮,留下的阵阵肥皂泡正在河水里晃晃荡荡。不知什么时候,肥皂泡下聚集了一群调皮的小鱼仔。这些小鱼仔呀,不时地追逐嬉戏,自由自在地摆着小尾巴、翻着小肚皮上下游弋,可爱极了!
或许是受到这群无拘无束小鱼仔的感染,我喜不自禁地赤脚迈进浅水滩中,想要与这一湾清水中的小鱼仔来场最亲密的接触。可这些可爱的小精灵,还没等我动腿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阵清风从江上轻拂过来,河面一片微澜,小浪一波接一波拍打着堤岸,溅起点点水花。河水的湿腥味里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氤氲浸入心田,河湾也在这氤氲的气息里徜徉了……
沿着河滩老码头拾级而上,古朴的大渔湾老街就在眼前。
街,还是那条街。街两旁还是那些古朴、苍老的青砖瓦房,街道上的青石板磨得溜光圆滑。记忆中,街道两旁湿沥的墙脚总是爬满了暗绿的青苔,一些墙砖早已斑驳。那破旧的墙壁上总吊着一些卖烤酒、做烧饼、补衣服的纸板招牌,那些光线不足的铺门里也总摆放着一些形色各异而诱人的纸包糖……老街还在!可当年那个趴在街旁打纸板的小男陔、那个躲在街角捉迷藏的小男孩、那个满头大汗在街道上滚铁环的小男孩,却再也找不回了。
印象中,街中的铁匠铺永远是一番热气腾腾的景象:那一老一少两个铁匠师傅正大锤对小锤忙得火热,老铁匠左手边的铁钳上夹一块烧红了的铁坯,右手抡一把小铁锤。小铁匠赤膊上阵,把大锤舞得虎虎生风……当年那个小男孩呀,总趴着铁匠铺门边想入非非,总想着有一天要上去抡一回大锤,总想着要在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中一试少年的身手!
住在横街上的那个叫慧的女孩,她现在在哪呢?那个叫慧的同学有着姣好的面容、白晰的皮肤,她曾天使般地走进我年少的梦中,带给我少年维特般的烦恼。可中学以后,我幸运地挤进了当时人人羡慕的中专学校,而慧却以几分之差选择读了自费卫校,当了护士。前些年的30周年中学同学会,说好了按时参加的我却因事不能准时出席……是啊——“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有些忐忑,也有些惆怅地走出老街,我不禁怅然若失起来。回过头,再看一眼这清清的河湾、看看这古朴的老街……恍恍惚惚间,似乎时间顷刻静滞,所有的时光也都堆积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