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芬
我经历了两次高考,两次考的一样的分数,最后只能拿一个委培指标,降20分被录取到衡阳师专汉语言文学教育系。我们那一届是双轨制的一年,据说是有委培指标的最后一年。我班上的同学大多是超过录取线的。我算文化成绩不好的孩子吧。
记得入校开完新生会的那个晚上,我与新认识的一个女同学坐在学校操场聊着各自的分数。她狠狠地说:“其实我也怪过父母。比如以我的分数,他们为何不愿意花钱给我拿到211学校哪怕湖南师范大学的委培指标?总比在这个学校好。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定要在这个学校多参加比赛和活动,为毕业分配打好基础。” 我唯一庆幸的是,不要学数学了,这门功课我每年高考都没及格,其余科目平均分超过100分,仍无法力挽狂澜。
不过,回想往事,还是得感谢衡阳师专。
不知是什么开始,衡阳师专将湖南师范大学的本科自考课程列入学校教学事务中。我们一入校,还在军训期间,学生会高年级的师姐就依次来我们寝室,教我们怎么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怎样整理内务,告诉我们要争取进入学通社、广播站诸如此类“校办性质”的社团机构,然后还告诉我们通过本科自学考试也是这专科三年最重要的事情。那时,衡阳师专已要准备专升本了,我们后面一届学弟学妹就是本科生。
当1999届新生——也就是衡阳师院的第一届本科生出现在校园里招兵买马组社团时,我才感受到自己向往的大学的气氛。之前的衡阳师专,学生组民间社团的气氛没那么浓郁。那年冬天,我和同学跑去同城的另一所医学类大学卖圣诞卡,一个个寝室敲门进去,整个观感觉得还是我们学校的军事化寝室干净、整洁。
高考是我们接受社会筛选的第一关,但不是最后一关。
就业,是我接受社会筛选的第二关。
毕业前,我去了一趟长沙,与闺蜜的一位学长联系上了。当时,长沙一家报纸已经组建了一个子报,那位学长在一个部门负责。站在那个部门办公室的阳台上,他指着远处一片高楼说,他已经拿到那里面一套房子的钥匙。然后,他展开一幅长沙地图给我看,告诉我他当时就是这么拿着地图跑新闻的。
就是这幅长沙地图让我退缩了,长沙比衡阳大多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老长沙才知道的地名,我害怕。
在衡阳日报参加工作第一年,我又不心安了。瞒着大家去广东找过一次工作。
到了东莞的同学家落脚后,我去找工作。我突然发现,在人力市场找不到我梦想中的文字工作。终于等到一场大型的大学生招聘会。全日制本科的入职要求,让我可选择余地很小。有的不要求全日制本科的,但需要有本科学位。我只能暗暗后悔,自己自考本科毕业论文答辩时已经拿到论文良的等级,却没有乘胜追击拿到英语4级,以拿到本科学位。因为那时,同学们都觉得学位不重要。终于,有一个区文艺研究所的工作,只要求专科学历。但对方看了看我的作品,说,这些做理论研究还不够。
非常沮丧之时,东莞人力市场那边有了一个机会,一个文化工作室招人。我跑去那里见面。到了那才发现,就是一个一楼的套间。一个年纪大的男人,问了我一些问题。他跟我交谈时,我看到那个电脑前打字的姑娘正在打一份《共和国》纪录片企划方案,那个姑娘还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有意想把这个方案给我看见。我突然有种不安全感,于是说:“我其实是想在东莞的媒体找份工作。”那个男人说,像你不是本地人,在东莞没什么资源,这种媒体不是那么好进的。还不如,在我们这里还有机会……我壮着胆子瞎说:“也不是完全不认识人吧。”最后,我委婉地说告辞了,走出那个套房。
记得当时,巷子口洒满阳光,那个长得像我师专的写作课老师的男人刚好进去,笑着跟我打招呼说:“走了啊?”我说,嗯,走了。之前,我不认识路,是他出来接的我。就是这么一种亲切感,只能给我片刻温暖,却不能让我有持续的安全感。
同学说,东莞是制造业之都,广州才是写字楼聚集的地方,你去那边看看还有机会没?于是,我跟广东一家媒体的前辈联系上了。
“什么?你拿着1500块就敢到广东来?”前辈电话里就大叫,我听到电话那边,他的好几个同事在那边笑。
电话里,听到他在问同事,其他兄弟报纸有试用的机会没?
可是到了那里,我连连摆手说:“老师,我不是来找工作的,我就是来看看的。”
其实,我还胆怯于自己不会五笔字型,不能几个小时之内写出近万字的多方位的报道。那时,我们内地媒体还是手写稿,远程传真稿件,他们广东媒体早就人人拎着笔记本到处走了。
我沮丧地在他们办公室看了看,然后就打道回东莞。在广州回东莞的火车上,我看到了深圳晚报还是特区报的报纸发行车在清晨的高速上行走,不知是送完报纸了还是在送报纸的路上;看到了铁路边一栋栋工厂的宿舍,睡眼惺忪的10多岁的工人蓬头垢面地出来洗漱;看到一棵连着一棵的荔枝树从眼前飞过。我想,我还是回衡阳好了。
回到衡阳后,我给前辈的办公室去了个电话。我说,我要找某某某讲电话。因为之前,我在他们办公室看到,他们总编给他们参与一个重大报道的成员都写了一张明信片,里面是对他们此次报道的个人表现的总结。他们都放在办公桌玻璃台板下。某某某的评语,我觉得是里面最好的。接电话的人说,他就是那个某某某。
我问他,怎么化解工作中的悲伤感?他说,每天要面对那么多悲伤、不公的事,来不及悲伤。
自那之后,我就知道,经过社会的再次筛选,我只能在衡阳就业。
前辈发来邮件说:你临走时写了那么大一段煽情的话给我邮箱,我觉得,比你的新闻稿好。我知道了,你会在衡阳好好工作,“不会给自己的人生留下潦草的文字。”有空,把你写的大稿子发给我,我给你指点指点,相信我,会进步很快的。
我回信说我不要,我觉得我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我要自己成长。
现在,我还是不会五笔字型打字,但用拼音输入法几个小时内写出信息量大的4000字的新闻稿已是很容易。
在陌生的城市里行走,我不再胆怯,多了的是发现和学习的快乐。多看,多问,再不行就问度娘。
我还是没有特别像样的论文,但我在每一个岗位上的实操经验,都是在为我写论文做准备。
我的抗压能力还是那么差,但是,能说出你的压力已经是心理健康的一种表现。能量守恒定律告诉我们,有承压就有减压,逃避了的迟早要面对。
阅读,让我面对单位的重点学院本科生、研究生,不卑不亢。如果在阅读这种事情上,谈不到一块去,我们还可以完善和交换彼此的知识体系,如果知识体系都没有的话,那我们还可以聊聊化妆和买吃的。
我知道,经过社会筛选,落在三线城市的我,决定我过得好不好的,还是我个人的生活态度。诚然,城市之间发展的差距,是城市总体智力水平的差距。智力水平影响着社会公共事物的认知水平,跟一群聪明人商量事情,的确比与一群思维能力差的人商量事情更愉悦一些,办事效率可能更高一些。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好智商,可每个人都会有生活得更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