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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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27日 星期三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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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 茶 花

  ■李慧星

  初冬时节,有幸参加衡阳市“诗、文、书、画、印”艺术家走进盛凯农庄“同庆丰收喜悦,共绘美好画卷”活动。

  由于是冬日,8时许,太阳才懒洋洋地很不情愿地从云层中露出半个脸庞,寒冷的早晨顿时温暖起来,晨雾也迅即谢幕,露出蔚蓝色的天空。院子里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树上跳来跳去,好像欢送我们似的,也显得十分地兴奋。

  几个艺术家相约要坐我的车去现场,所以这天我也就早早的就起床,将车子内部做了清理,检查了车胎车压,还就导航位置,先行在手机上进行搜索,北斗系统为我提供了三条备选路线。为通畅便捷起见,我们选择了先高速、后乡道的行程。

  进入铁丝塘镇后,循着北斗的指引,汽车拐进一条新铺的沥青小路,山旁的野菊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也乘着冬日的暖阳竞相开放,与山间泛红的枫叶、黄色的银杏、乌桕树叶互相映衬,一丛接一丛,一片连一片,点缀着初冬萧瑟的山岭。

  汽车驶进一片山谷,沿着逶迤盘旋的山路向上,拐过山角,豁然开朗。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油茶林,一片洁白,好似“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初冬的油茶花,白得像雪花一样,飘然而至,一夜之间开遍山坳,披满山坡,让经受秋风裁剪的大地有了勃勃向上的生气。油茶花与波澜起伏的群山交相辉映,将往日的荒山装点成了一幅美丽清新的乡村画卷。

  汽车甫一停稳,艺术家们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汽车,拿起手机、照相机一顿狂拍,唯恐漏掉任何一朵娇艳欲滴的油茶花。只有我走进油茶林里,摘下一根草棍,去掉草棍芯,做成一根吸管,插进黄色的油茶花蕾中,用力吸吮着。顿时一股油茶花蜜流进嘴里,浸满了口腔、舌面的所有味蕾,满口甘饴,顺喉而下,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我穿梭在开满油茶花的瑶池仙境,贪婪地汲吮着这大自然赋予的琼浆玉液,任由思绪回到童年的记忆中。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家的后山上有一片很大的油茶林,生长的茶树都是几十年树龄的老茶树,每一棵茶树的树冠都撑开得像一把大遮阳伞。这片油茶林也是我们生产队里几十号人生活用油的主要来源。

  油茶是“四季孕育,花果同期”的果树,油茶花开于深秋,油茶果成熟于次年花开时节,采摘油茶果时,油茶花也在盛开怒放,满树繁花与累累硕果同枝分布。“抱子怀胎十二月,同枝共茂一树香”,说的便是油茶花果并存、同株并茂的奇观。

  每年寒露节,全村生产队的男女老少,每个人一个竹篓,进山摘茶籽。大人们摘高树梢上的,妇女小孩则采摘低矮的树枝上和捡拾掉在地下草丛中的油茶籽,而我们每走到一棵油茶树下时,就会摘下一根草棍,抽去草棍芯,寻找油茶树上早开的几朵油茶花,吸起油茶花蜜来。那年代,小孩没有什么好吃的,一年当中能吸几次油茶花蜜,也算是比较奢侈的享受了。

  其实油茶花开得最艳、最多,油茶花蜜也最丰富,是在霜降至大雪这段时间,由于有雾的原因。早晨,每一朵油茶花中都是含着一泡蜜汁,也是吸吮油茶花蜜最好的时辰,而每到摘完茶籽后,大人们是不让我们去吸食油茶花蜜的,总是吓唬我们说油茶树草丛里有蛇。

  摘回来的茶籽,集中到生产队的晒谷坪中,按人头平均每个人分几斤湿茶籽,各自回家晒干,等待榨房开榨时去换油。

  生产队集体摘完茶籽后,就允许各家上山捡摘漏掉的茶籽。每年我只能在草丛中翻捡一两斤茶籽,而邻家妇女和小孩每次都能肩扛手提十来斤回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茶山分到各家各户后,同年老庚才帮我解开谜底。原来,大人们白天摘茶籽时,故意藏了一部分放在草丛里,到了晚上,让家属和小孩去背回去。由于我们家是四属户,没有劳力,自然就不知道捡茶籽的秘密啦!

  到了腊月二十后,大队的榨油房就热闹起来,集中榨油的日子来啦,榨完茶油后,家家就开始炸年货准备过年啦。榨房每年都是由几个有经验的师傅负责榨油。由于每家每户收到的茶籽有限,不可能单独开榨,只有集中起来,达到一定数量后才能开榨。我们是小户之家,一年也就分得十来斤茶籽,加上我从草丛里捡回来的,就采取一斤茶籽换一两五钱油的办法,每年可换回1.5斤到2斤茶油。

  榨油坊每年榨油,也算是村里的一件大事。油坊的师傅们把各家收来的茶籽先要放到石碾槽里碾碎,我们村没有水碾,全靠人力推动碾子。这样的活基本上是妇女和儿童的事,碾子不太重,四个木轮上都有四个铁箍。为了增加木碾子的重量,尽快把茶籽碾碎,大人们会破天荒地让小孩子坐在木碾架子上,坐着碾子转圈圈。这也是小孩子到油坊来玩最高兴的事,有时大人叫吃饭啦,也舍不得下来,还要多坐一两圈,才念念不舍地回家。

  碾碎茶籽后,就是蒸麸。这道工序很重要,蒸得太久,茶麸含水量太高,茶油质量下降,村民就会与组织者争执,换油比太少。如果没有蒸透,茶麸出油率太低,不划算。所以,这道工序一般由经验丰富的当家老师傅负责查看火候。

  蒸好后,就是踩麸。师傅在专门的踩枯台上先铺上用水浸湿的稻草,稻草外面再套上一个铁箍。一人用专用撮箕撮一平箕,正好踩一个茶麸饼,趁热倒进稻草和铁箍之间。师傅赤裸双脚,先用脚抹平冒着热气的油麸,再双脚交替将四周的稻草依次包向中间,使茶麸与稻草紧密结合在一起。而这道工序的关键是铺放稻草的疏密程度以及其踩麸的力度,掌握不好,就容易炸麸,整榨油就会返工重来。

  最鼓舞人心的就是装麸开榨了。大队榨房里的油榨不知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反正队里80来岁的长者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个时期的。他只知道,在他还是小孩时,山村里一个发财的大户人家就置办了一个油榨坊,专门从事榨坊工作。后来分财产时,整个大队1000来号人,反正每年夏秋要榨菜籽油,冬季要榨茶籽油,就将这个榨油坊收归集体,一直使用到今天。

  榨油坊的油榨是用上等整根花梨木镂空而成,大人们都要四个人才能合抱,油榨木楔也都是花梨、鸡翅木和楸树等硬质木材做成,一个人是无论有多大力气也是背不动的。在油榨的前方用四根木架悬吊着一个2吨来重的长方形的大青石。开榨时,两人握着青石的两个铁把手掌握方向,后面拴着两根巨大的苎麻绳,四人一起用力,砸向突出的木楔,只需要两三下,茶油就从稻草缝中浸出,汇聚成涓涓细油流进木榨下方的油桶里。每到这时,当家的师傅就会用一个小碗,查看茶油的成色和清亮程度,用手指沾一点茶油放到鼻前闻闻,放到舌头上尝尝。当家师傅高兴地宣布:“好油!”所有的人才会石头落地,长长地舒一口气。

  砸木楔榨油,只能砸几下,就要停个三五分钟,让茶麸在油榨里慢慢受挤压出油。如果连续不断地挤榨,就会出现炸麸的情况,那样就麻烦大了。轻则要及时取出炸麸的那块茶麸饼,严重的要全部取出,返工重来。

  榨坊一旦开榨,山村里昼夜都会回荡石墩砸向木楔的“砰砰”声。方圆几里地的村民听到“砰砰”的榨油声,就会自动把茶籽送来加工。一连十来天,听着这“砰砰砰”的榨油声,代表着人们一年丰收的喜悦,也饱含人们对来年的期许,更代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们小孩子也就在“砰砰砰”的榨油声中酣然入梦。

  “嘀嘀!”催我上车的喇叭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站在满山的油茶林里,脑海里浮现出1983年8月在常宁邂逅联合国世界粮油组织林业官珍妮·布朗小姐的情景,她在考察常宁油茶种植情况时,曾自谦地说过一句话:我就是一朵油茶花!

  再回头看看盛凯农庄主人夫妇和村民们站在油茶花海中向我们挥手道别,我就自然联想到珍妮·布朗的这句话来。他们不就是一朵朵油茶花吗?油茶扎根贫瘠的土地,不向人们索取,朴实无华,不与春花斗艳,不与夏花邀宠,也不与秋花争奇,只默默地开放在萧瑟的山林,给冬天的山川带来一抹生机,为人们实现美好生活的向往而蕴藏能量,奉献最后一滴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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