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梅

　　听说有朋友家要杀猪，我甚是兴奋，很远的农村也想追过去看。其实，初冬时分，阳光照着，只要不窝在家里，去哪都是好的。

　　山路弯转，野菊花黄色的花朵不时出现眼前。野菊花的香与众不同，它的香里有淡淡的苦味，是凄冷寒冬给予的苦，还是众花凋零孤独的苦，或者是新花才放就要枯萎的生命的苦？它开出来了，枯萎的草木里一丛一簇地开出来，给满山满野的萧条添上生机。

　　有了养殖场后，私人家里养猪的越来越少。以前村子里家家户户养猪，有养母猪的，靠卖小猪仔还债和改善生活；有养肉猪的，年头养，年末杀，靠卖猪肉的钱过年和开春给孩子们交学费。我家养过母猪，也养过肉猪，自我懂事起，到离开家乡，打猪草是我每天必做之事。山野里，杂草荆条再茂盛，我都能从中准确找到猪能吃的植物，这些植物我们都给取了名字，比如麦兜旱、猪婆藤、过根藤……草有草香，剁草的时候草香就会跑出来，很难用词语描述草香，大概就像是春天的味道吧，淡淡的，满屋子都是。有一次剁草，我左手的无名指差点被剁断，直到现在，环绕指腹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朋友家养的两头猪，没有用过任何饲料，先杀大的，小的留到过年杀。

　　太阳出得很迟，冻得人有些瑟瑟发抖。

　　两头猪养在一个猪圈里，骨架粗壮，青春结实的模样。猪圈很干净，猪身上也很干净，白色的猪毛下能看到粉红的皮肤。猪圈隔壁是灶屋，一口大铁锅，满锅煮熟的猪潲，冒着腾腾热气，外面的巷子里堆了很多红薯藤。屠户也到猪圈里来了，他站在猪圈的门边，两头猪突然叫起来，转身向猪圈后面走去。两头猪转身时碰在一起，各自退让了一下，互相看着，叫着。两头猪都走得很急，尾巴朝地，屁股上的两团肉跟着猪腿有节奏地扭动。

　　朋友的叔叔在坪前筑了一个土灶，刚好可以用来烧水和取暖。大家围在灶前，突然听到猪的嚎叫，门前树上黄叶也震得飞落。

　　人年纪越大，离死亡也越近，胆子就越小，再也不敢像小时候一样，不懂死亡的含义，追在猪的后面，兴高采烈地观看猪死亡的过程。

　　我迅速转过头，看向阴沉而寒冷的天空。

　　生生死死，自是无法改变。所谓生命，就是生下来就开启的专属于自己的命运。而生下来就开启的命运，没有固定形式，一件事，一个人，甚至一个决定，都可能会改变一生的命运。固定不变的，唯有当下。

　　当下，活着。

　　活着时，就好好地活着，全心全意地活着，做正确的事，爱可爱的人。温暖的时候能感受到温暖，寒冷的时候能感受到寒冷，用心用情，珍惜生命季节里的冷暖炎凉。

　　坪下有片荒废的菜地，竹篱疏落，一簇野菊花倚在篱上，新花朵朵，寒风里散发隐隐的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