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艳
众多颜色中,我一直单恋绿色。它鲜妍,还有生气。居住过的房子里,我常会在窗台营造一丝绿意。今秋的这抹绿,与一根悄悄破土的瓜苗有关。
入伏后,炎日灼心。对于看花人,更担心窗台的那些花。它们看似坚强挺立,却难以经受高温炙烤,常在傍晚时分耷下了头。这持续的现象不免引起我的重视,于是想方设法让它们续命。
在小红书无意中看到果皮发酵浇花能补给植物营养。初尝贺家乡齁甜的西、香瓜后,便连皮和籽放进小桶,配比发酵好,咕咚咕咚倒进了花盆。
约莫过了十多天,新栽的两盆欧洲月季没能安然渡过难关。另一盆年事已高的老月季,不至于蔫,叶儿也渐渐失了魂。就在我无奈叹息、无声抱怨气温逐年升高之时,老月季盆的四周突然冒出五六根嫩芽。
这些芽儿的出现,很快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起初我是没能猜出这些芽儿的名称。虽则自小见过母亲栽种各类秧苗,如今辨识刚长出的还是有些难度。只觉那细嫩的两瓣椭圆状叶片似西瓜香瓜苗,又像丝瓜、冬瓜苗。忆起瓜皮浇肥,我很快将种类锁定在西、香瓜之间。
之后的一两周,嫩芽生长迅速,细嫩的根茎大约有了两厘米高。望着长势可人的瓜苗,我开始心生烦恼,任由这些小家伙疯长,我的经年好友迟早会因营养缺失而枯死,届时岂不因小失大!思忖片刻,我果断将它们一一拔出。到最后一株,不禁盹了盹手,何必赶尽杀绝,不如留下这株任其自生,一探究竟。
不知月季盆土有何魅力,又过了两周,气温持续升高,瓜苗出藤,叶片也日渐繁盛,弯弯曲曲的藤蔓上横生出许多细小根须。这些根须很能审时度势,总借着防盗窗的空隙往外生长。望着瓜苗急不可耐汲取阳光的架势,顷刻间我又多了另一种担忧,万一结果,瓜藤将无法承重而向下沉落,那时连瓜带藤都小命不保了。想到这,我一根根找出缠绕在钢管的根须,再逆时针方向将其来回解开,后顺着窗台内侧的平面网格摆放,瓜蔓就自然生长在了钢网里。
自从瓜蔓按着人为路径稳步生长,我对这株外来物种也是渐生欢喜,闲来无事,总会去到窗台瞅瞅这清新的绿。
一日清晨,朝霞密布,碧绿的藤蔓上一夜间绽出了无数淡黄色小花,有的圆圆的,有的形似五角星,它们精神矍铄地向着阳光充足处,寂静的窗台瞬时活跃了几分。
不两日,在自然风力作用下,嫩绿的花托日渐膨胀,花骨朵下裸露出许多毛茸茸的椭圆形小球,定睛一看:“哇,是西瓜!”在知道了藤蔓的真实身份后,我内心高兴万分,花盆里长出西瓜,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豆大的西瓜给生活带来了期待,但这期待很快又落了空。西瓜挑土,还喜水,那小花盆哪能满足一整根的瓜瓞绵绵?每日清晨不断涌现的小西瓜,到了黄昏时刻,两个,三个……都渐渐无力倒下。这样重复了好些天,我开始泄气了,侍弄来去,太不争气了,索性放任不管。
台风杜苏芮来临那晚,窗外起了狂风暴雨,我去阖窗,透过客厅灯光,隐约看见窗户对面的瓜藤上挂着一个鸡蛋大的西瓜。我惊讶了,这瓜非同一般呀!望着眼前这个摇晃着沾满泪痕的生命,我陷入了沉思。
后来的每日,我总怀着惊奇的心态来观望。它从拳头大,长至碗口粗,再到现在以千克计算,西瓜的纹路越见清晰。
惊诧于狭小严峻环境下踔厉奋发的小西瓜,我心上有了做记的念头。就在提笔写文前,我又去窗台瞅了瞅,和前几日比,大小似乎变化不大。再轻轻敲了敲,西瓜嘭嘭作响。这熟悉的敲瓜声,仿佛唤醒了时光里的记忆。
童年的夏天,湾里的孩子都渴望日日能吃上一个井里泡过的冰西瓜,家底稍优渥点的孩子,吃瓜心愿不为难事。母亲苛刻,我们吃瓜必得等到六日一次的赶集日。到当天,母亲会在瓜贩的货车上精挑细选,再一个个悉数敲打,而后选择音调最浑浊的,我们就能品尝到一个上等的好瓜。年少哪知满足,我机敏地建议:“怎么不自己种瓜呢?这样每天都有的吃!”
母亲笑笑:“许多事不是想做就能做成的。譬如种瓜,我们后山是黄泥巴土,前山是沙土,前山西瓜多又甜,后山黄泥土种瓜病虫害多,味道也不佳。”
童年印象里,菜地从未见过西瓜。与此同时,正是那些细微的生活体验,青春岁月里的思想多是墨守成规,不合常理或不切实际之事,往往想都不想。
工作后,里外活动接连不断,就在被施压和尽全力的实践过程里,我终于发现,禁锢是可以打破的,关键在于是否有突破的勇气。这经历正如窗台上的小西瓜,绝处逢生,再经风历雨,最终创造与众不同的生命价值。
绿是希望,学做窗台的这棵绿植,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中飞扬,寻着希望向上,寻着阳光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