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建雄
关于苏东坡的书和故事读多了之后,你会有一种清晰的感觉,东坡先生是一个活得很洒脱、日子过得很快乐的人,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他的朋友有上千人之多,那个时候没有手机通讯录,也没有微信朋友圈,我猜想,“千人朋友圈”在东坡先生的脑海里应该也会打转转,一部分是诗友、酒友、乡友,一部分是工作伙伴。有的是生死至交,有的是阶段性交往,有的是萍水相逢,也会有只记得其名、大概住址方位,但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他的众多朋友里,不得不提到因为与苏东坡先生交好而“倒霉最厉害”的王巩。王巩本是一个学霸,非常有才华,爷爷和父亲均为朝廷高官,可惜的是,他说话直爽,稍不注意就得罪人,机遇来临的时候,他都踩不到关键点,仕途停滞不前。受苏东坡“乌台诗案”牵连,王巩在20多位“从犯”中是被贬得最远、责罚最重的人,一去就是“瘴疠之地”广西宾州(今广西宾阳)。因为心里有愧,苏东坡不敢给王巩写信,怕双方不好下台。没想到,王巩反而主动给他写信,信中没有丝毫怨言怨气,即使因为自己被贬谪经历两次丧子之痛,自己差点客死异乡,信中所写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嘘寒问暖。王跟苏大谈长生不老之术,苏则要王少饮酒、调节饮食。所谓患难见真情,苏王之间的感情因此得到了质的飞跃,往后二人的联系愈加频繁,成为一生的至交。王巩被朝廷召回京城后,第一批邀请的宾朋就有铁杆老友苏东坡。苏东坡问起陪伴王巩一起劳动改造的寓娘在宾州的感受,寓娘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据史料记载,苏东坡点名的朋友中频率最高的是王巩。我想,与朋友交往过程中,让人产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慨是何其荣幸!也难怪王巩感叹道:“平生交游,十年升沉,惟子瞻(苏轼字子瞻)为耐久。”朴实平常的“耐久”二字用得绝,可以看出,苏王两个朋友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真诚与绵长。人和人有难同当是世间最弥足珍贵的相互支持,昨天的权贵很可能在今天成了平民,巨富大款一夜之间也可能一贫如洗。莫逆之交、患难朋友,往往就是在最困难最艰辛的时候形成,这种难忘经历所建立起来的友谊往往坚不可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东坡与王安石、司马光这些北宋同期的大文豪也互为好友,不过在王安石实行新法时,他们却不是同一个阵营的人,苏东坡和司马光是反对王安石的保守党。尽管政见不和,他们却依然欣赏王安石的才气和人品。眼看着王安石为了变法而任用吕惠卿等小人,苏东坡和司马光按耐不住朋友之间的直爽,由司马光代笔写信给王安石说:“忠信的人,在您当权时,虽然说话难听,觉得很可恨,但以后您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帮助;而那些谄媚的人,虽然顺从您,让您觉得很愉快,一旦您失去权势,他们当中一定会有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出卖您。”果然,王安石被罢免相位后,吕惠卿当上宰相,他很快便与王安石发生矛盾,甚至企图将王安石置于死地,这正应验了苏东坡、司马光说过的话。
王安石患难之际,吕惠卿不仅不帮助,反而加害于他。这样的人,只肯共享安乐富贵,却不能共患难,算不上真朋友,更算不上君子。苏东坡、司马光没有选择隔岸观火、仇者痛快,而是以朋友之名,以国家和民族之大义好言相劝,这种美谈到现在都是我们仰慕的典范。
人生缘何少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我每每读苏东坡,总是会有不同的人生获益。芸芸众生,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那个能与你肝胆相照、对你出手相救的人,一定可以称为朋友;在患难时刻,那个急于脱身、怕惹祸上身的人,是不足以把他作为真的朋友来托付。不与人共安乐,却与人共患难,不居功自傲,时时处处仍好言相慰,这是对一个人交际品质的考验,需要很深的道德修养,高雅大度的气量和胸怀格局。
很羡慕苏东坡有王巩那样的好朋友。现实生活中,我很欣赏我一个好朋友“有求必应,无事不扰”的交友心得。不过,我调侃说,有事没事我都扰一扰你,舍你我取谁呢?朋友有需,刚好我能,那绝对责无旁贷。能够与朋友共同渡过难关,不仅是对友情的考验,也是一种风度,更是一种品德。人生有三两个这样的知己,一辈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