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潇泓

　　“约定的日子，排定的客。今天就是落枪弹，下刀子，我都要去！别说你们，就是天王老子都劝不住，拦不到！”梁大娘高声嚷着，弯腰抓起那个胀鼓鼓的灰麻色旅行包背在背上，推开拦在大门口苦苦相劝的儿子、媳妇，一个箭步冲到门外。

　　门外，刮着北风，飘着雪花。梁大娘全然不顾，迈开大步向村东头那条的逶迤山道走去。

　　望着老娘的背影，追出门外的儿子噗地双膝跪地，歇斯底里地哭喊：“老娘呀，您可要想清楚了呀。别日后犯悔呀！”梁大娘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只顾疾走，背影渐行渐远。

　　梁大娘如此火急火燎的，这是要去哪？要干什么？

　　原来，年过五旬的梁大娘要将自己嫁到桃花坳去。这个决定与举动自然遭到了儿子媳妇一致强硬反对！就在梁大娘过门的大喜日子里，他们奋力劝阻。梁大娘很是不悦：“嫁不成事小，耽误了别人，失信事大！”于是，她牙一咬，心一横，冲破阻力，毅然决然地火急火燎地向桃花坳赶去。

　　梁大娘这回是破了自己的金规铁律，改嫁了！

　　她三十五岁时，丈夫梁峰就因痨病离世了，成了寡妇。一双幼年儿女全靠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成人。

　　她年轻时，有个媒婆劝她改嫁。可她说：“我有搭脚，不方便。”

　　“你可以带着搭脚嫁过去呀！”做媒的不死心。

　　“你觉得，带着搭脚嫁过去，对方会乐意，会真心对他们好吗？”

　　“这，这，这个嘛，那，那个嘛……“

　　“别这个那个了，为了这一双儿女，我是绝不会改嫁的！”梁大娘边说，边抹眼泪，“否则，我愧对嗒黄泉下的丈夫！”

　　二十多年来，每逢有人来做媒时，梁大娘总以这样的方法回绝。

　　如今，家庭最暗黑、最坎坷的时候都度过了，人生的最佳时代已逝去了，梁大娘却毅然决然地将自己改嫁出去了。这在局外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各种议论铺天盖地——

　　“老来骚！你不要脸，后人要脸。”

　　“少妇时熬得过，老大娘了却忍不住。晚节不保呀！”

　　“哪有自己嫁自己，送货上门的？”

　　“桃花坳的老憨这回命犯桃花了，白捡了个女人。”

　　……

　　不管怎样，梁大娘还是在那个风雪的日子里，将自己嫁给了桃花坳那个已丧妻多年的六十三岁退休教师老憨。

　　那晩，冷风呼啸，雪花飘飞，整个山坳进入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在那间布置一新、开着空调的充满温馨的洞房内，两位老人手搭着手坐在了一起。　　

　　至于梁大娘为何要执意嫁人，有人曾听她说过。她说：“儿女大了，可以告慰九泉之下那个人了。儿女大了，各自成家了。到了夜晚，鸡进鸡笼，鸭回鸭埘。一个人蜷缩床上，孤寂得发慌。”她还说，做留守老人时，有次突然生病，无人照顾，险些一命归天了。自那之后，她下定决心要找回属于自己的另一半。后来，因为赶墟，与多次相遇的憨老师相识、相知了。

　　也许是造化弄人吧。梁大娘嫁过去不到两年，老憨患肺癌撒手人寰了。

　　老憨走后，他在外工作的一双儿女为了梁大娘近两年来对父亲的陪伴与照顾表示感谢，最后以三万元打发梁大娘回家了。

　　怀揣着三万元，满腹愧疚与迟疑的梁大娘迈着沉重脚步，向自己离开近两年的家挪动着脚步。

　　刚至村口，儿子媳妇及孙子孙女都在那里迎接她了。

　　见了梁大娘，一家人快步迎了上去。儿子一把抱住老娘，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