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梅

　　到了仲秋，太阳比夏日低矮许多，透过淡淡的白雾，不似先前热烈，树的影子拉得更长。

　　近几年路边种了许多以前不常见的树，春天有红叶子石楠、有开紫色或白色花朵的辛夷和粉红的樱花，夏天单红白粉三色夹竹桃就足够繁华。到了秋天，金黄的银杏和多彩的栾树惊得人目瞪口呆，最纯朴也最深情的是红梅映水杉。一年四季，路边的树木都在努力呈现它们的色彩，给人美和愉悦，使人感受到生命的生生不息。

　　那天，在车上我看到右边远方的树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黄，朦朦胧胧，如烟如雾。因开着车，不敢看得太久，心里就琢磨着哪种树会在秋天发芽？

　　车载蓝牙正播放手机里下载的歌曲，“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我的手机来电铃声设的就是这首儿歌，很多次把朋友逗笑。歌声能使人心情愉悦，路边的花草植物也能使人心情愉悦。我不禁笑了——会唱歌的植物，会开花的歌。

　　快到红灯路口，我用余光瞄到路边有两三棵长着淡黄色新芽的树，提前把车停到树下。仔细一看，原来并不是哪种树在秋天发芽，而是栾树在秋天开花了。

　　以前不认识栾树，一次和朋友约去山里赏秋，在他家院子等候时，看见有一棵很高的树，树上同时有红色黄色绿色，极其鲜艳。到树下，想仔细看看，可惜树太高，树下反而看不到，更没有掉落的花瓣，甚是惋惜。在路上，与朋友谈及院子里那棵彩色的树，朋友半天没听明白。再描述地点颜色高度，朋友恍然大悟，继而哈哈大笑……我不明就里，满脸疑惑，朋友收起笑容，说，“你看到的彩色树，分别是叶、花、果的颜色，为了给你长记性，自己去百度‘栾树’两个字。”自那以后，我牢牢记住了栾树。

　　栾树的叶子狭长，似柳叶而略宽，边缘有锯齿，两片两片叶子互生，枝条向四面纷披。但不如柳枝长而柔软，花朵和蒴果都在枝的顶端，像是被叶托起。花呈细长的一穗一穗，花朵附其上，淡黄色，极小，与樟树的花相似，又丛丛簇簇，远看仿佛树上笼着淡黄色薄纱。花的黄色与叶的青色接近，花期很容易被错过，只有到了果期，栾树才完全突显出来。栾树的果艳红，只有葡萄大，簇拥枝头，有风时摇摇晃晃，无风时晃晃摇摇，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青色和黄色的映衬下，红色的蒴果又如花朵般夺目鲜艳。大概有迎风和背后的原因，花朵不会一下子全部结出蒴果。所以，常常在一棵栾树上，青翠的叶、淡黄色的花和艳红的蒴果同时存在。每年九月十月，栾树从众树中独立而出，色彩缤纷。

　　班固在《白虎通德论》写道：“春秋《含文嘉》曰：‘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古时,从皇帝到普通老百姓的墓葬按周礼分为五等，以栽种不同的树彰显身份。大夫的坟头栽栾树，栾树得别名“大夫树”。从文中可知栾树与松柏槐柳都是本土树木，非外来品种，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有了。现在坟地多栽以松柏，槐少见，杨柳依水，栾以景观树特立独显。

　　两三天后，我看见那棵栾树“风光”起来了——淡黄转向浅红，浅红转向深红，深红转向棕红，以及绿叶。由不得人不注意了，它已经先入为主地抢夺道路两旁所有植物的颜色，一棵棵彩色的栾树已是独领风骚。

　　一棵栾树就像一个世界，有的甘愿做一辈子绿叶，有的是花，有的是果。而花与果之间，又有早慧与迟熟之别，像孔融四岁让梨而闻名，曹雪芹逝世很多年后《红楼梦》才成为名著。

　　世界如此缤纷，生命的树生生不息，每个人都在呈现自己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