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成

　　父亲去世已经整整二十天了。

　　父亲您在我生命里给我温暖最多，从我蹒跚学步到闯荡江湖，这一路都有您的鼓励和支持。如今您离开了我，您叫我往后该怎么办？我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而且我也失去了一个引路人。

　　我这无处安放的记忆里，在这浮华的深处，被盛世喧嚣湮灭了清清浅浅的足迹，重重叠叠的梦，在失去您的每个夜里，枕边潮湿了缱绻。

　　父亲出生在解放前，一生命运多舛。他年幼丧母，是爷爷一手拉扯大。到了上学年龄段的时候，又逢战乱，那时的中国山河破碎，人民居无定所，为了躲避战乱，父亲颠沛流离，和我姑姑乞讨为生。那时时局不好，而且自然灾害频繁发生。有一次父亲在乞讨的途中突遇山洪，在过桥时不小心踩空一脚，就被那洪水卷入了洪流中，幸好父亲本能地抓住一根树杆，才保住了生命。几经磨难，终于熬到了时局稳定，父亲才进入私塾读书，在那里，《三字经》引领他走上了求学之路。

　　父亲天生聪慧，加之又刻苦好学，所以附近他是唯一上过初中的人，也是为数不多识字的人。父亲的字如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在他的书法里我看到了坚毅、果敢以及利索。正如他的人生一样，做事情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遭人陷害，一些激进分子把我家横扫一空，我们家从那一刻起便家徒四壁。饥饿和贫困像巨浪一样直扑而来。众口嗷嗷之家，怎样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父亲是个篾匠，他操起篾刀只身去了大山。晚上编篾货，白天赶圩。来回在崎岖的山路中，换回一家人还吃不饱的口粮。尽管那样，父亲还是乐于奔忙，因为他相信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就这样，我们全家人熬呀熬，终于熬到了分田到户，生活才看到一点点希望。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初期，当改革的春风吹拂到全国各地时，而我那块仿佛被人遗忘的地方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在父亲的苦心经营下，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才住进了一套四间用土砖垒成的家。

　　父亲一生节俭，尤其是晚年的父亲，家里如果有什么剩菜剩饭的，他都舍不得倒，总是热了又热，烧了又烧。有几次我给他买的新衣服，他都舍不得穿，我经常看到他身上穿的不是这里破了个洞就是那里打了个补丁。有时我劝他别穿了，可他总是说：“这衣服还能穿，老人了，只要穿着暖和不冷就行。”我每一次走进他的房间，那个5瓦的灯泡不知道陪伴他多少年了，有时我嫌光线太暗，就想把它取下来换掉，可他执意不肯，他的理由是能看见就行，能节约一分是一分。

　　母亲走得很早，五十多岁的父亲就没了老伴。按常理说他另外找一个老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他却选择了孤独，一门心思照顾孙子孙女。这些年我经常听到父亲半夜醒来咳嗽的声音，我也时常感觉到人到老了的孤独情怀。父亲为了不连累我们，舍弃了自己生活的另一半，牺牲了他本该拥有的年华。

　　出殡那天，我在父亲的灵柩前深深躹了三个躬。我知道这三个躬不能弥补我亏欠父亲的所有。但是我除了躹躬下跪之外，我别无其他可选择了。我希望天堂里的父亲一路走好，黄泉之路不再有痛苦。

　　父亲，油菜花开的季节，您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许这花是为你而开，蜜蜂也在为您弹奏一曲美妙的音符，只是这声音越听越沉，越听越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