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

　　一场秋雨一阵凉，窗外阵阵桂花香。

　　9月24日下班回家，车行在衡州大道上，由西向东往江东方向去。刚过长丰大道路口，扑鼻而来一阵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桂花开了！”这一丝若隐若现熟悉的桂花香，能把我的心底抚慰得淡然。

　　当桂花飘香，弥漫在衡阳城市的空气中时，我心中的那个秋天，才算是真的来了。

　　对于秋天的认知，得有果。春花秋实，秋收冬藏，天高云淡，稻浪金黄，瓜果满枝。硕果的秋天，丰收的秋天，金黄的秋天，那才是秋天本来的样子。

　　但对我而言，关于秋天，心中更有一种执念：桂花开了，闻到桂香，才算真是到了秋天。这种秋天的执念记忆，属于奶奶给我带来的人生体验与时光烙印。

　　奶奶叫汪砚芝，是妈妈的妈妈，衡阳老铁路职工的家属。在别人看来，妈妈的妈妈该是叫外婆，不叫奶奶。我在郴州出生，一岁多就放在衡阳，由奶奶带着。但我从小没有叫过外婆，就叫奶奶。我们家里的孩子，都是叫奶奶，没有不适感觉。

　　奶奶一家住在衡阳江东苗圃广厦里100号，是老铁路的房子，老苏式的平房。平房是建国后建的，原来给苏联专家住，苏联专家撤走后，奶奶一家就住到那里了。那三间老房子，后来加盖一间，七八口人住得很紧，但紧巴巴也住了几十年。那是奶奶抚育五个孩子长大的地方，也是我们孙子辈长大的地方。

　　100号房子后面的空地，种着一大一小两棵桂花树。大的那棵是奶奶刚搬到这里时种下的。我是1970年出生的，记事时，大的桂花树已长到大海碗口粗。每天的淘米、洗菜的水，奶奶都要端出来倒在树根下。用奶奶的话：给桂树浇水施肥。

　　那棵桂花是棵丹桂，长得很旺盛。秋天开花的时候，满树满枝都是细细密密的金色小花，藏在树叶后面，不张扬地开着，站远点、不注意还看不到花色。但桂花香却早早地随风传开，弥散开来，也传到屋里。奶奶就在屋里，踩着那台老式的飞人缝纫机，缝缝补补，手头总有干不完的活，那是她对家人的守护。

　　每到秋天，等桂花开到最盛稍过一点，就到了奶奶采花制作桂花糖的时候。奶奶会找出两床竹席，铺垫到桂花树下，指挥当时在家里的人，用平日晾晒衣服的杆子扑打桂花的树枝，让金黄色的桂花落下。一边摇一边打，桂花纷纷从枝头落下，如细密的花雨落到凉席上，渐渐铺上薄薄一层桂花落。如果杆子打得用力大了，摇得重了，奶奶还会唠叨说：“轻点轻点，莫把树枝花枝打坏了，明年就不会开花了。”

　　奶奶把打下的桂花收起来，放在一个竹簸箕里，不再让别人插手帮忙，一个人慢慢地细细地选，把夹杂在桂花花瓣里的树叶、枯枝、杂草等杂物捡出来，收拾干净，只留下一簸箕金色的小花。

　　奶奶把捡拾干净的桂花，倒进一个小铁锅，倒上数斤靠她平日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的糖票买来的白糖，开始她的自制“汪氏桂花糖”。这炒制桂花糖是个精细活、经验活、功夫活，得小火慢炒，不急不慢，需自在随心。等到白糖与桂花均匀搅拌到一起，而白糖炒到要化却未化，花与糖胶着混合之时，桂花糖就做好起锅了。奶奶把炒好的桂花糖，分装到几个广口罐头瓶里，盖严实，分给当年知青下放、安家在怀化、益阳、郴州的女儿，一家一份，用做包包子、做元宵。记得元宵节的时候，妈妈会用奶奶送的桂花糖包桂花糖元宵。元宵里面香甜的桂花糖，就是记忆中奶奶的味道，香甜的味道，秋天的味道，更是家的味道，爱的味道。

　　大前年，益阳的姨妈在家里微信群晒出来一张图片：一个罐头瓶里装着小半瓶黑色的东西，让大家猜是什么？我一下就猜是：奶奶的桂花糖。还真说准了。奶奶在2003年就离开了我们，那瓶里的桂花糖，是奶奶生前做给姨妈的，留作念想，舍不得吃，在家里存放有近二十年了。今年国庆中秋节，我回郴州，妈妈也从柜子里找出半瓶发黑了的桂花糖，也是当年奶奶做给女儿们的。我尝试了一下，虽没有了味道，但我们对奶奶的记忆与怀念都是满满的。

　　虽然流逝的时光，让原本略带金黄的桂花糖变黑，改变了颜色与模样，但穿越时光的桂花糖，唤醒对奶奶的回忆，从未改变。

　　雁城的九月，又到丹桂飘香时。满城渐浓的花香，让我想起了奶奶，忆起了桂花糖。

　　桂花开时，我又想您了，奶奶！

　　是为记。于2020年9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