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建华
没事的时候,一些老太婆们总爱聚在小区里的大樟树下,聊得不亦乐乎。有些说自家婆媳吵架,有些说家里老头子脾气大,还有说孙子上幼儿园要大笔钱,聊着聊着就哀声叹气,甚至是泪眼婆娑。
很多的时候,刘老太都是默不作声,虽然同病相怜的时候多,但也有那么几次的羡慕。这份羡慕久了,也就变成了自己的苦,偏偏还不好在这公众场合说。
有一回,在去跳广场舞的路上,碰到对面社区的袁老头。俩人一路走一路聊,有了难得的开心。第二天,她慢慢走,他迟些出来便快快走,又碰上了。第三天,他慢慢走,她迟些出来便快快走,再一次碰上。
后来,无论刘老太还是袁老头,不管哪个先出小区,俩人总是能够碰上,然后相互一笑,结伴往广场走去。也不晓得从哪晚开始,俩人都改了往日单独跳舞的习惯,相拥着跳起了双人舞。
我单身好多年了。刘老太说。
知道呢。袁老头说,我也是。年轻时,我打鼾太厉害,老婆就离了婚。
这——老太心里怔了一下,像一只蝎子在蜇。她离婚也是因为丈夫打鼾。结婚前两年还好,后来不晓得咋了,鼾声越来越大,打雷一样,能将屋背上的瓦掀掉。她实在忍不住,扯了好几年皮,终于离了婚。那时还在乡下老家住,一个女人拉扯着两个崽女,苦挣苦拉过日子,哪里敢动改嫁的念头?后来,两个崽女读完大学,都到了县城工作,她也就跟着来到了这个小区。她想起这些年自己每天的孤寂,心里便不再犹豫,突然就下定了狠心。一扬头望定了对方说,我才不怕呢。
那就好。他如释重负。
那……她鼓起勇气,故作轻松说,今晚你录下来吧。
录什么?他问。
鼾声呀。我倒要看看你的鼾声到底好大,明天一早发录音给我。
哪晓得,过了不到半年,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被崽女晓得了。他们如临大敌,一起来了场家庭“审讯”。
儿子说,娘不要脸面,我们做子女总得要吧?再说,几个孩子谁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老娘,对了,你这几个月怎么总是打鼾,还老大声的?我就不明白了。幸好女儿还算怜惜娘。她说,娘,你看你,这段时间打鼾肯定没睡好,脸色这么难看,好像还瘦了一圈,我们心疼呢。
刘老太老脸通红,气得抽泣不停。从此病倒在床,也不让任何人陪。有一天,女儿的公婆来家,见老太大白天还在睡觉,便轻手轻脚扭开门进去看她。突然觉得那鼾声不对,一查原来是枕头边手机播放的录音。
奇怪的是,她居然睡得特别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