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阳
凤凰湖又称双板桥水库,湖坝居衡南鸡笼镇石堰村马家町,一处偏安一隅的乡下宁静之地。凤凰湖与岐山一带连襟,比邻而居。伫立岐山仙鹅岭远眺,凤凰湖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粗看似双龙戏珠,细看像一只栖息的凤凰。山腰湖旁的公路犹缠绕的襟带逶迤远去,西北雷打干水库和西南红旗水库偎依两翼,如一对稚凤伴母飞翔。而岐山,就像逋翁静坐水边,为南岳祝融神守护三块湿漉漉的天然碧玉。
步行至湖坝,坝身如一枚大印章,刻着“双板桥水库”五个银白铮亮的大字,刹那间就在心中印下深深印痕。大坝左侧石牛岭驻扎绿林的石牛寨遗址虽不复存在,也找不到马帮活动的蛛丝马迹,但驻守坝脚一对任劳任怨的古石狮,仍可感受到历史厚重。石狮雕工精美,文革时从千年宗祠运来,说是镇湖之宝,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淋已在它们身上留下陈迹,掩去些许光泽。
伫立湖坝一侧看浩阔湖面,凤凰湖如一个绿盘,裸露的沙滩镶了圈黄边。秋阳艳照湖心,波光粼粼,恍若夜空点点繁星。站在另一侧又是另一番景象,凤凰湖似一只睡卧沙滩的凤凰,长长的双翅向西北西南延伸。湖边一个圆锥似的小岛翠绿成荫,像凤凰的眼眸。如果不结队而来,这里没有人唠车声、唧唧蝉鸣,幽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倘若再闲放金钩,那份雅兴绝不逊色“独钓寒江雪”的蓑翁。
上船后,我们和老船工热聊了起来。双板桥水库为何称凤凰湖?老船工汩汩滔滔讲述一个传说: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一位英俊潇洒的武陵名士叫毛卓锡,孝悌力田,饱读诗书,在新科殿试中钦点了探花。然而命运弄人,皇女坤仪公主一眼相中他,要招为驸马。毛卓锡早已成亲,发妻贤良孝顺,有恩于毛家。他拒却抛妻弃家、另攀高枝,可公主命人杀掉毛妻。于是,毛卓锡看破红尘,带病母辗转至岐山。当晚耳畔传来凤凰凄切鸣叫,他恍然了悟,连夜落发出家。第二天,山谷便流淌一股清泉,说是凤凰感动的泪水,流入谷底成了青花河的源头,后拦河成库,称为凤凰湖。同行的谢姐掬一捧晶亮的湖水,似是捧了一手月华,任由纤纤指尖间溜走。听完老船工的讲述,想起朱熹“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那句诗,我信了这汪自凤凰谷淙淙而下、经仁瑞寺汩汩而来的湖水是有着特殊灵气的。
游船在湖面缓缓行进,如一支狼毫任意挥洒一张质感极好的宣纸,翡翠绿的湖水就是浓得化不开的绿墨。水面如镜,将青山丽影映照得线条分明,凸凹有致。水波荡漾,山亦荡漾,满山绿树翠竹在荡漾,心境跟着荡漾。一群白鹭静立沙滩,俯视湖面,似聆听湖语。不远处,几只野水鸭,从水面起飞,栖落,再飞起,再栖落,时而直线,时而曲线,湖面、青山、沙滩即刻灵动起来。它们飞动了倒影,飞动了视角,飞动了船游线路。水鸭起飞的地方,一两缕波纹,但轻风吹来随即平静。我们特意嘱咐船工,开慢点,再开慢点,是生怕破坏宁静如镜的湖面,把出浴的水鸭给惊着。还好,仅有我们这一只船,缓缓的,稳稳的,蜗牛般移动,让我们独自享受湖水的恩赐。
船停上岸来,但见一两栋旧屋隐现湖岸树木葱茏之中。我们踩过软绵绵的沙滩,坑坑洼洼陡峭的羊肠小径直通旧屋。径旁草丛交互缠绕的天蓝色牵牛花,在丛丛心形绿叶间静悄悄地开着,星星点点带着农家的素朴,弥漫清清爽爽的芳香。披开草蔓,走近旧屋,斗墙梁吊着朴素的方竹篮,油黑滑亮,仿佛叙说凤凰湖的历史沧桑。见我们三三两两地走来,屋主人先是惊奇,继而放下活儿笑着迎出来。屋主人姓王,年近耄耋但健旺矍铄。王老热情地搬出凳椅,端上茶水,在我们小憩间摘来柚子、板栗、桔子,一一剥开递给大家。我们在他房前屋后瞧了瞧,发现灯笼样的野柿子,毛栗大的土茶籽,拳头般的油桐子,玉簪似的七星豆……还有第一次见的形若南瓜敦朴的大冬瓜,俨然一幅生动的秋收图。
游船再次靠拢坝滩码头,回望浑朴天然的湖水,仿佛千万种心绪在此积淀。凤凰湖似乎一个朴素的船工或隐居的农人,她恪守本分和责任,饱经风霜,却从不主动声张,刻意抛头露面,低调朴实得好似不在人间。可回过头想,她无须也不可被过多惊扰,更多时间得静谧度过。
杲阳偏西,车子离开了石牛岭、马家町,凤凰湖慢慢从眼中归隐。我忍不住再回头,刹那间,眼前景物蹁跹成一只凤凰,从白云罅隙一飞冲天,那翱翔的优雅身姿,俨然缠裹着曲曲折折的绿带子飘飞在大自然的灵魂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