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建华

　　这些天，英子的心最是忐忑不安，就连早晨的梳妆，都不敢照镜子。她知道，脸上的伤痕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可是，可是……

　　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寸发，不由得长叹一声。

　　三天前，华子打来电话说，结束一年的学习马上就要回国了。英子问他，到底哪天呀？我好来高铁站接你。

　　那家伙居然刁钻耍滑，嘿嘿一笑，不告诉你，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两人结婚三年了，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这么远。记得恋爱时，有一次英子问他，以后会不会离开我？不会。他说。为什么？她追问。

　　华子双手捧着英子的脸颊，四目相对了许久，然后将她一头秀发挽到胸前，犹如摊开一匹黑色绸缎，在手掌上慢慢滑落。每滑落一寸，就说出一个字来：自缕青丝成细柳，更堆残雪当凝酥。最后，在秀发的中间一把揽住，将嘴贴住英子耳朵说，不管走到天涯海角，这一头青丝都会拴住我的心。吻一下脸颊，又一字一顿说，亲——爱——的！

　　那一次，他为她拍了好多照片。每一个瞬间的英子，都是长发飘飘，宛若仙子。

　　从此，这些场景就像电影镜头一样，永远定格在了英子的心里。每每想起，她都甜蜜无比，脸上泛起绯红的朝霞。

　　可是，这一刻听说华子要回来，心里的惊喜只停留了那么短短的一秒，就被惊恐所取代。几月前，英子去了湖北黄冈大别山医院。那一天，当一头秀发在理发店里轻轻飘落的时候，这份惊恐便开始在心里发芽。当晚，她打电话告诉华子，自己要去黄冈，但剪发的事却还是隐瞒了。

　　英子就这么发呆着，连房门开锁的声音都没有听到。突然，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揽住了她的腰。

　　她吓了一跳。

　　很快，她感知到了那熟悉的呼吸声，还有那心跳。慢慢闭上双眼，却有两行清泪无声地流出，一滴，一滴，又一滴，掉落在揽住自己腰际的修长而白皙的大手上。

　　英子不敢出声，也不敢挣扎，更不敢睁开双眼，生怕看到一场美好的梦境，被自己的突然惊醒弄得粉碎。

　　不晓得过了多久，腰间的双手松开了，接着听到悉索的声响，很快那双手又揽上了自己的腰。回过头来看看吧。耳畔传来一声轻语，亲——爱——的！她怔了怔，后面的三个字，一下就让她找回了初恋的感觉。

　　英子使劲忍住泪水，轻轻地扭转身子，不想从那一双手形成的圆圈里滑脱。待完全转过来时，迎接她的却是两片温润的热唇。

　　许久许久，英子突然推开他，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她看到一位如花年龄的女孩子，双手挽着胸前如瀑布般的秀发，正甜甜地对着自己笑呢。她将脸贴上去，一下就找回了三年前的自信。

　　你怎么晓得的？英子奇怪，疫情期间一直在国外的他，居然知道自己剪了短发，一到家就送上了最好的礼物来安慰。

　　心有灵犀呢。华子笑笑，再说这段时间在隔离，与医护人员接触那么久，还不晓得每一位逆行者都是这样吗？

　　早就回来啦，不告诉我？英子嗔道。

　　许你隐瞒我，就不许我学样？华子一笑。

　　亲——爱——的！她返身双手揽住走过来的华子，也一字一顿地轻轻喊他。给我三年时间，再还你一头秀发。

　　不。华子深情地看着她，笑得真诚而灿烂。其实，现在的你，短发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