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冬梅
旧时将各行各业统称为三十六行,徐珂《清稗类钞·农商类》载:“三十六行者,种种职业也。”每个人都寄身于自己的行业,并以这个行业赖以生存。行业是人立足社会的根本,没有人能够脱开行业独立存在,可以说行业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就算老了,再也无法从事之前的行业,他所拥有的这个行业的本领仍不会失去。有人寄身一个行业,有人寄身多个行业。一般来说,寄身多个行业可能不如专心一个行业,因为民间有“艺多不养家”的说法。
在一行专一行,须得花时间去研究和实践,在不断的实践中总结经验,“矮子上楼梯”,从这个行业最底层开始,一步一梯登上高处。这里的“高”没有明星光环,也不是众人所仰所畏,而是在这个行业中,他已具有非常了不起的水平,同行业的人知道,或者不知道,外行业人更不知道。他即便具有了超乎平常的水平,于芸芸众生而言,他仍然是一个平凡的人、普通的人,并不会因为他非常了不起的水平而受万人瞩目。倘若他非常了不起的水平被同行业的人知道,又被外行业的人知道,他算是跻身于成功人士的行列。而大千世界,大大小小的成功人士不知其数,于千千万万人当中,他还是一个平凡的人、普通的人。
射箭技术高超的康肃公忿然指责卖油翁:“尔安敢轻吾射!”卖油翁平静回答:“凭我倒油的经验就知道你的箭术。”他拿出一枚铜钱放在葫芦口上,用油勺将油从铜钱口中注入葫芦,轻描淡写地说:“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惟手熟尔。射箭如此,倒油如此,其他许多技艺亦如此,熟能生巧。“巧”不是投机取巧,是长年累月做同一件事,用心做,用智慧做,在日积月累里逐渐长进,直到最后掌握最上乘的最高巧的水平。火炉里能炼出纯青色的火焰,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炼”是一个过程,不会因为花费了平生精力就必然可得,庞大的行业队伍,居于塔尖的人物毕竟寥寥无几。
上次文联组织座谈会,美协作协摄协舞协等协会来了许多专业人士和爱好者,协会虽不同,但美是相通的,大家的最终目标完全相同——出好作品。出好作品成了大家共同讨论的话题,专业人士津津乐道,爱好者乐道津津。
一粒种子长成大树,树造船,飘洋过海直达刚好升起的桔色大满月。月亮上有桂有兔,小兔追着马跑,马在奔跑中生出翅膀,冲出已升到空中的大满月,拉着应该有的马车翱翔,白胡子老爷爷跳上马车驶向人间,车厢里堆着高高的礼物……
想象和相像,气氛甚是热烈,没有对错。
除了离会的人自己,没有谁知道讨论中有谁离席。盆子装烧饼,一人面前出现一个烧饼——诗魔烧饼。烧饼,从名字,烧出来的饼,必定干和燥,干和燥的东西破碎会发出“咔吱”声。文艺气氛中,“咔吱咔吱”啃烧饼的声音会不会有辱文雅?
诗魔烧饼与诗有缘,透明胶纸袋独立包装,上书“你问我从哪里来?风里雨里/茅店鸡鸣里/寒窗下的灯火里/丢了魂的天涯/比我还老的岁月里/有时也从浅浅的杯盏里//孩子,别说不认识我/这乡音/就是我守护了一辈子的胎记。”洛夫先生《唐诗解构》中的《回乡偶书》。
天涯人,望断天涯。在乡人,不懂乡愁。然而,“丢了魂的天涯”,该是怎样的疼痛?丢魂是一种,天涯又是一种,好比雪上加霜。这就是诗魔烧饼所要表达和承载的吗?一个小小的烧饼,永远烙印在天涯人的眼里心里。
如果诗魔烧饼不是舌尖上的盛宴,也必定是心灵上的盛宴。
“咔吱”,烧饼饱满的囊被压破。撕开包装胶纸,芝麻和面食烧烤的香味应声而出。烧红的煤炉,木制长案台,白色面粉,沾满面粉的围裙,揉成长条形的面团与菜刀,见过烤烧饼的人马上就能回想出这样的场景,没有见过烤烧饼的人只能靠想象了,或者当即决定好去现场观访。
视觉的诱惑远少于嗅觉。会场里响起第二声“咔吱”和撕包装的声音,然后是第三声,受邀而来的教授脱下眼镜,拿起诗魔烧饼,接下来整个会场响起相同的声音……
烤烧饼是一种技艺,诗魔烧饼不但烤出了美食,还烤出了文化。文艺如同烤烧饼,也是一种技艺,技艺的高低好坏,在乎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