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蓝瓦蓝的天上,太阳像悬着的火球,炙烤着大地。没有一点风,田地里的玉米叶纹丝不动。
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往玉米地里钻,一边轻声地喊着“姐,你在哪啊?”喊了几声后没有人回应。我停了下来,侧耳一听,前边不远处有“唰唰”割草声,我又喊了声“姐姐我是二凤啊!”这时一个满头大汗拿着镰刀的丫头,从玉米叶里探出了头,“姐,有情况了,二舅又来了,在大院里帮妈抠土豆,妈妈说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省着别人说闲话。二舅没言语,低着头揪着衣角不说话。”姐姐抹了把脸上的汗,气嘟嘟地说:“走,跟我回家去。”“姐,你和妈妈都累成啥样了,二舅来了帮我们干活不好吗?”我跟在姐姐的身后小声嘀咕着。姐姐回头瞪了我一眼,“你呀,就被他那点好吃的给哄住了。”我吓得不敢再吭声。
二舅不是我们的亲二舅。他是住在山后村的,是父亲的发小。年轻时家里穷,没有成家。与母亲同一个姓,所以叫他“二舅”。二舅个子不高,但很能干。父亲去世后,他便经常帮我家干农活。有时,他还带点糖果饼干什么的给我们姐俩吃,所以我们都很喜欢这个没血缘关系的二舅。
那年开春时,二舅在集市上抓了个猪崽子给我家送来,他满脸堆着笑容说:“大姐,这是个母崽别劁了,留着做老母猪吧!卖猪的我认识,他的母猪不挑食爱上膘,根儿好,下了崽子也不会孬。孩子都上学了,花销也大了。”
“可猪下崽子时,我也不会侍弄啊!”母亲顺手拿出毛巾递给二舅,“看给你累得满头是汗,快擦擦吧!”二舅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接了毛巾。“等快下了,你叫大凤找我,我帮你。”二舅又把买的几棵枣树,栽在大门墙外边,他说枣树长得快,等结了果好给孩子们打个牙祭,省着去买了。
母猪一天天地长大,也带上了崽子。我们盼它能早点下崽。
那天,一家人正吃午饭时,听到前街的王婆婆在喊:“这是谁家的母猪啊!吃了我的苞米苗了。”嗓门又高又细。我光着脚往外跑,姐姐跟在后面。王婆婆看见了是母亲,不禁“啧啧”,她掐着水桶腰歪着头斜着眼,阴阳怪气地说:“哎呦,他婶子,是你家母猪啊?母猪发情了,就得赶紧给它找个公猪来配,要不哪能看得住啊!”说完哈哈地大笑起来。
母亲羞得脸像红高梁,低声说;“四嫂,母猪吃了你家几棵苞米苗,上秋了我赔你几个苞米棒子。”
“算了吧,你一个寡妇家领着两个丫头过,也不容易,下次可得看住了啊!”说完扭着圆溜溜的屁股走了。
姐姐拽着我就往家走,身后,母亲一个人赶着猪。
母亲经常给枣树浇水,我们看着枣树一天天长高。
每到春天时,树上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白花。随着夏天到来,一树绿油油的树叶便像一把撑开的伞, “骨架”上挂满了椭圆型的小青枣。到了秋天,小青枣逐渐变成了鲜红的大枣。大枣个头很大,皮薄核小,味道甘甜。我们也随着枣树一起长大。
母亲六十六岁生日那天,我驱车回到了老家,远远地就看见母亲倚着枣树,手掌放在脑门上,遮挡着太阳光眺望着。车到了大门口,姐姐也出来了。我下车后第一句话就喊道:“你们猜猜我在县城看到了谁?”“一定是哪个大明星,你们没合影吗?”姐姐笑着接应了我的话题。“哪儿啊!”我直摇头。
我调皮地眨着眼睛对母亲说:“妈,您猜猜呗!”母亲撇着嘴,“我不稀猜,管你看到谁了,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哈哈,告诉你们吧,我遇到二舅了。”姐姐吃惊地问我:“这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他过得咋样?你怎么没拉他一起来啊?!”“二舅在三里桥住,在一个工厂打更,现在还是一个人生活,他还问起妈妈了……”姐姐示意我闭嘴,我们的眼神落在了母亲身上。
母样仰着头,花白的头发在苍老的脸颊旁随风飘动。她望着满树上的大枣,拭着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