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4:版面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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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9月06日 星期五 出版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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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的夏天
  南边之南

  1992年的夏天,青春如同山坡上的野草,在迷茫与彷徨中疯长。一个18岁的男孩拿着一本英语书,牵着一头牛,走在一个叫南边屋的地方。他是后来和同学闲聊时才知道,在那个夏天,他的父亲去学校找不到已经逃学的儿子时,当着儿子同学们的面哭了。记忆里,他从来就没有看见父亲哭过。

  那个拿着一本英语书放牛的男孩就是我。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那个在1992年的夏天同我一起逃学去广东的同学也来了。他跟我说,那年,他就在我屋后的山坡上等我从家里偷偷拿钱出来。

  那年的夏天,读高三的我和这位同班同学瞒着家里人,退了已经交给学校的生活费,挤上一辆前往广州的绿皮火车,逃离了即将来临的高考,梦想着到那个遍地流金的地方蹭一杯羹。

  从来没有见过大城市的我们,走出广州火车站,看到花花绿绿的世界,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兴奋了好一阵子。一位穿着很是体面的中年男子对我俩说,他出火车站时,身上的钱包被偷了,已经几天没吃饭,希望我俩给他点钱,让他发个电报回去。我俩给了他10块钱,还在旁边的商店里给他买了两个面包和一包羊城牌香烟。他热心地留下了我俩的姓名和地址,说日后一定要报答我们。后来,我俩在广州火车站前又一次看到了这名男子,他当时正在向一位路人诉说着同样的故事。

  之后在广东的日子里,我俩参加过一些厂子的招工,甚至还参加过招工单位的岗前培训,但总觉得离自己的梦想差得太远,高不成低不就,最终没有成功地在当时的广东找到属于自己的工作。

  在广东的日子开始窘迫起来,因为按照一位同学之前寄来的信封上的寄件人地址,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找到在樟木头的一家厂子,却被告知这位同学已经离开了这家厂子,当时,我们身上已经分文全无。

  肚子里和袋子里一样,都已经空空如也,我俩打开当地居民安装在屋外的水龙头,喝一通自来水,还麻起胆子到一家小商店要了两个面包,然后说自己身上确实没有钱,然后怯怯地递上了我俩在去广州的路途上买的一块电子表。那位女店主接过电子表,用广东话嘀咕了几句,也没再说什么,就让我们拿着面包走了。

  漫无目的地走在樟木头这座南方小镇的巷道上,我们已经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走累了,我们坐在路边,看几个正在工地上砍树的零工七手八脚地忙碌着,还走上前去与他们搭话,试图跟着他们一起做零工,赚个回家的路费就行。但他们解释说,能找到的活也不多,不能再添上几个饭碗。他们在拒绝我俩的同时,也给我们指出了一条回家的路,要我俩到不远处的樟木头火车货运站扒货车回衡阳。

  来到火车站,已是傍晚时分。我俩趁着夜色,通过一节车厢外的扶梯爬上了一辆停在轨道上的运煤车。但这辆火车只滑行了一小段路程,很快就停在了站台上。一位穿着铁路制服、拿着蓄电池照明灯的车站工作人员发现了我们,一边向我们晃着手里的灯,一边快速地走了过来。我俩拿出在学校办的毕业证,向他说出了上车的来龙去脉。这位工作人员要我俩赶紧下车,他说,我们上的车是开往深圳的,方向不对,他还要我们上另一辆车,说是开往韶关的。

  我俩按照这位工作人员的指引,上了另外一辆同样也是运煤的火车,在一节没有装满煤块的车厢里坐了很久。火车终于开动了,一路上走走停停。在沿途停靠的几个小站里,我俩还看到有当地居民偷偷爬上火车来捡煤块。他们对货车上坐了人的现象仿佛已经司空见惯,还同我们攀谈起来,说是经常看到辍了学的外地学生到广东来找厂,其中就有不少像我们这样扒火车的人。

  离开樟木头的第二天晚上,我们爬上的火车停进了韶关站。刚刚从车厢里出来,几名衣着褴褛的年轻男子就在站台上围住了我们,见我俩身上没有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竟强迫我们把身上的衣服脱给他们。幸好正在不远处巡逻的一位民警发现了,并赶了过来。围住我俩的这些人四散奔逃,虽然没能拿走我们穿在身上的衣服,但还是顺手抢走了我们带在身上的一个毕业证。后来,我俩又爬上了停在韶关站的另一辆货运火车,一路向北到了郴州站。趁着火车停下来,我俩爬下了车,沿着铁轨连夜步行到郴州的一家铋厂,找到了在这家铋厂上班的同学。他嫌我俩一身的黑,要求我俩在他宿舍后面小山坡上的水池边洗了两三次,才允许我俩和他一起三个人挤在了一张床。

  眼看着原本想在广州找一个好工作、将来衣锦还乡的春秋梦已经碎了一地,瞒着家人逃学出来的我俩不敢“光明正大”地回家,商量着各自偷偷地潜回家里,想办法偷偷地拿点钱,再到各自的远方亲戚家待一阵子。后来,他去了耒阳,我去了永州的东安。

  在一个有着大太阳的午后,在东安的伯母家,我看到父亲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没有询问我逃学的事,也没说他去过学校和其他亲戚家到处寻找过我,只是问我一个人如何就找到了小时候才来过的伯母家。后来,有同学告诉我,当年我离开学校后,父亲有一次到学校去给我送东西,因为找不到我,就到教室里找我的同学询问,才知道我已经退了开学时交给学校的部分费用,去了广东,同学们也不知道我离开学校后的具体情况和地址。父亲听到这个消息,当着我同学们的面就流下了泪。

  从东安回到南边屋的家里,父亲问我愿不愿意去复读。我二话没说,拿上一本高中英语书,牵出关在牛栏里的那头牛,走进了1992年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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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的夏天
想像你,成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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