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昂
对仗是律诗的基本特征,也是它的亮点。好的对仗犹如一座桥梁,把不同时间、空间的意象巧妙地连接起来。本来意象之间有着很大的跳跃,而读者心理上却不感到跳跃,只觉得是自然顺畅的过度,从而在广阔的背景上领悟作者的情思。比如杜甫《秋兴》的两联:“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其中,“江间波浪”“塞上风云”“丛菊”“孤舟”“他日泪”“故园心”这些意象在时空上有着很大的跳跃性,而通过对仗,却使它们浑成一体,大大增加了作品的内涵。
对仗的方式,从内容上看,有正对、反对和串对。
正对即是将同类事物并列,一句意犹未尽,由对句相辅相扶,互相加强、印证。如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白居易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等等。
反对即是将矛盾对立的事物并列、对比、映衬,以达到相反相对的目的。这种对仗由于上下联写的是两个不同的事物,对句向另外的方向开拓,因而思路宽广,易于激发下联,故较正对为优。如杜甫的“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有无”)、“塞云多断续,边日少光辉”(“多少”)、“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明暗”)、“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去留”)、“川合东西瞻使节,地分南北任流萍”(“分合”),等等。
串对又叫流水对,上下两句为一个整体,而把一句话分做两句说,上下句缺一不可,而又不可颠倒,并要字面相对。如骆宾王的“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王之涣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白居易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等等。
还有一种映比对。即上下句意映衬比配,但有主次之分,一为正意,一为旁衬。如杜甫的“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刘禹锡的“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上为正句,下为衬句;杜甫的“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上为衬句,下为正句。
钱钟书《谈艺录》中归纳了一种复词句式的对仗。如杜甫的“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李商隐的“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云杂雨云”,白居易的“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石曼卿的“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等等。
运用对仗,要避免板滞的毛病。一是要避免勉强凑对。虽用对仗,仍要力求句子之间有一种流动的神韵,读来一气贯注。试看郑綮《老僧》的中间两联:“冻瓶黏柱础,宿火隐炉灰。童子病归去,鹿麋寒入来。”句虽对而意不流,形成堆砌,意境全无。二是颔联、颈联之间尽量避免句式雷同,以免重复呆板。比较柳宗元的“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与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前者两联都是2—2—3句式,读来便觉平板。后者上联为2—2—1—2式,下联为2—2—2—1式,这就更具参差错落之美,读来更觉铿锵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