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翼

　　北宋陶毂的《清异录》记载了一则逸闻：“高丽舶主王大世选沉水近千斤叠为旖旎山，像衡岳七十二峰，钱俶许黄金五百两，竟不售。”这里的“沉水”，应该就是沉香，全称为沉水香。

　　根据西晋嵇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状》记述，“蜜香、沉香、鸡骨香、 黄熟香、栈香、青桂香、马蹄香、鸡舌香，按此八物，同出一树也。交趾有蜜香树，干似柜柳，其花白而繁，其叶如橘。”确是岭南风物。其中，“木心与节坚黑沉水者，为沉香”。在陶弘景的笔下，沉香已被作为药材。当然，它更是名贵的建筑和装饰材料。可近似概括出一个技术标准，沉水为香或者沉水真香。

　　人们更为熟悉的“真水无香”，则属于传统茶学概念。水真，以山泉为美。北宋张源在《茶录》中说，“茶者水之神，水者茶之体。非真水莫显其神，非精茶曷窥其体。”把形神关系说得很具象化。在分析各种山泉水的差异之后，他进一步推导说“流动者愈于安静，负阴者胜于向阳。真源无味，真水无香。”很有老庄道学的影子。

　　实际上，这里的真，也就是大。《道德经》里有若干大字词语，大制不割、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等等。

　　问题来了，什么叫大呢？《道德经》解释得很清楚，一方面，“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万物都归向归附归顺它，可它却始终没有一种主观主宰主导的欲念，这就有了名义上的大；另一方面，“圣人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圣人则能做到始终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极度谦卑，决不自以为是、自以为能、自以为大，所以才能成就实至名归、名副其实的大。无为而善治、有为而不躺平的理念，据此也就呼之欲出。和动静相宜的山泉水用来围炉煮茶，道理是一样的。

　　明熹宗朱由校是著名的好木匠，手艺是真的好，做好的木工活拿出去不具名在市场售卖也都往往有不错的销路。既能设计大宫殿，也能制作艺术品。这一艺术趣味甚至直接影响了身边人，有个叫阿奇的宫女，就能在青梅的核上雕出花鸟图样来，“纤细可爱”。打开像个小盆栽，合上又复归梅核样，因此获得个雅号，叫“梅篮”。崇祯继位之后，还存有他用沉香做成的假山一座，还有屏风和插香几案等生活用具，简直精妙绝伦。崇祯见了，让宫里仔细收藏起来，还感慨说，这恐怕也是自己那位命途多舛、看透世事的哥哥所唯一能找到的一种精神寄托吧。

　　吴越王钱俶不惜黄金五百两来购买这座像衡岳七十二峰的沉香木假山，可能也是一种心向往之的精神寄托吧。未能如愿，是偶然，也是必然。借用朱熹的一首诗，可能说得透彻些，“七十二峰都插天，一峰石廪旧名传。家家有廪高如许，大好人间快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