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报记者 许 珂 图/本报记者 黄 沐
在中国,文学地理学(以文学与地理环境之关系为研究对象的一门新兴学科。这个概念,由近代学者梁启超先生首次提出。)已成为一个热门学科,有人甚至称为一门显学。文学地理学学科的建立,是中国学者对世界学术的一个贡献。
A
A
文学地理学是近年来在我国本土产生的一个新学科
追溯中国古代文学地理的研究实践,可谓源远流长。春秋时代的学者把《诗三百》中的“国风”按照不同的王国和地区来分类,所体现的就是文学地理的意识。东汉班固、南朝刘勰、唐朝魏征、南宋朱熹等学者,或者有过文学地理方面的只言片语,或者使用过文学地理的研究方法。
两宋以来,地域性的文学流派大量产生,区域性的文集相继问世,学者逐渐具备明确的文学地理意识。但中国古代的学者,还没有“文学地理”的概念,也没有形成文学地理学的学科意识。二十世纪初期,随着西方现代学术思想和方法引进到中国,以刘师培、王国维、汪辟疆等为代表的前辈学者,开始把古人关于文学地理的片断的言说条理化。遗憾的是,他们的研究并没有持续下去。他们对有关问题的认识,也是浅尝辄止。
新中国成立后的头三十年,受前苏联学术文化的影响,“地理环境”“地域性”这类概念,都成了非常敏感的字眼。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谁要是提这些东西,谁就有可能被扣上“地理环境决定论”的大帽子。因此,那个年代的文学研究,就只有“时代性”这一个维度,而所谓“阶级性”“人民性”“民族性”等概念,都是由“时代性”派生出来的。也就是说,文学地理的研究,自汪辟疆等学者之后,被中断了近半个世纪。
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学术文化环境开始宽松,文学地理学在沉寂近半个世纪后,再次引起学术界重视。凭着自身的理论活力和学科渗透力,文学地理学研究在国内学术界不断升温,并逐渐成为文学研究的热门。
20多年来的文学地理研究,不仅为传统的文学研究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和方法,解决了传统的文学研究所不能解决的诸多问题,丰富和深化了人们对文学家、文学作品、文学理论和各种文学现象的认识,展示了文学研究的诱人前景,也为人文地理学、历史地理学等相关学科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素材和思路。因此,这项研究的价值和意义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人士所认可。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文学地理学作为一个独立学科被正式提出,并且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重视和响应。
文学地理学研究的主要内容有:文学与地理环境的关系(文地关系),文学家的地理分布(文学家),文学作品的地理空间及其空间要素、结构与功能(文学作品),文学接受与文学传播的地域差异及其效果(文学接受者),文学景观的分布、内涵和价值(文学景观),文学区的分异、特点和意义(文学区),文学地理学的研究方法、文学地理批评、文学地理学学术史等。
B
文学地理中的意象丰富而独特,可分为实体性与虚拟性
“意象”一词,源自《周易》中的“立象以尽意”这句话。意象,即“表意之象。”《词源》对“意象”一词的解释是:“意思与形象”。 这个解释虽然简单,但也比较准确。讲意象,既不能忽视“象”,也不能忽视“意”,这是两个最基本的要求。
地理意象是对地理客体的主观感知和表征。文学地理意象,就是可以被文学家一再书、被文学读者一再感知的地理意象,它们既有清晰的、可感知的形象,也有丰富而独特的意蕴。
在《文学地理学概论》中,将文学地理意象分为实体性与虚拟性。
实体性文学地理意象,就是客观存在的并且被文学家一再书写过的地理意象,如黄河、长江、终南山、阳关、玉门关、瓜洲渡、秦淮河、衡阳雁、灞桥柳、西湖荷花等;虚拟性文学地理意象,就是客观上并不存在的纯属文学虚构的地理意象,如《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聊斋志异》中的望乡台,加西亚·马尔克斯小说《百年孤独》中的马孔多镇等。
其中,实体性文学地理意象有四种类型:
一是区域意象,如塞北、江南、河朔、辽西、陇右、关中、河东、河西、淮南、淮北、江淮、江汉、湖湘、邹鲁等,这些区域意象所指称的就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地理空间,其尺度大小不一,边界也较模糊,它们正是文化地理学所讲的感觉文化区,其形象不仅可感,而且一再被文学家书写过,也一再被文学读者感知过。
二是地名意象,如长安、蓝田、敦煌、洪洞、邯郸、琅琊、洛阳、孟津、会稽、钱塘、姑苏、建邺、江都、京口、徽州、浔阳、巫山、荆州、江陵、襄阳、武昌、长沙、汩罗、衡阳、番禺、南海、桂林、合浦等,这些地名看似一个抽象的符号,其实都有具体的点、线、面,而且都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都有独特的自然或人文景观,甚至承载着动人的历史故事,也曾一再地被文学家所书写,一再地被文学读者所感知。
三是地景意象,如长城、运河、洞庭湖、太湖、庐山、贺兰山、泰山、衡山、华山、陇头、黄鹤楼、燕子楼、白帝城、桃花源、兰亭、青冢、岳坟、萧关、潼关、灞桥等,这些地景意象的形象是非常鲜明的,意蕴也非常丰富,可谓典型的地理意象。
四是动、植物意象,如衡阳雁、大宛马、黄河鲤、东北虎、泰山松、睢园竹、陇头梅、隋堤柳、章台柳、灞桥柳、淮南落木、西湖荷花、洛阳牡丹、天山雪莲等。这些动、植物意象也是典型的地理意象,它们除了鲜明的形象性,还有独特的地域性与独特的历史文化内涵。
C
衡阳的名山、名景均被文学家书写
在衡阳,衡山作为地景意象、衡阳雁作为动物意象、回雁峰作为地景意象不断地被文学家书写,不断地被文学读者感知。
据不完全统计,从唐代到明代的诗词作品中,写到“衡阳”的多达186首。如果加上写“衡山”“衡阳雁”“回雁峰”的,那就更多了。
如,唐代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中“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 宋代诗人范仲淹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衡阳南有回雁峰,传说秋末冬初,大雁由北向南飞来,至此停留下来,不再南飞,遇春而回。这造就了潇湘八景之一的“平沙落雁”,也成就了古诗词中一个著名的典故。
这个典故的意思主要在于思归和传书。因此,它也常和“雁足传书”连在一起用。《汉书·苏武传》记载,汉苏武出使匈奴,被放到北海冰雪中牧羊。汉昭帝派使者去要回苏武,匈奴诡称苏武已死。使者对单于说:汉天子在上林苑射雁,雁足中带着信,说苏武在某大泽中。单于只得把苏武放回。这就形成了“雁足传书”的典故,希望大雁在南来北往的途中给自己带来亲友的音信。像杜甫《归雁》“万里衡阳雁,今年又北归……系书元浪语,愁寂故山薇”,高适《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王昌龄《奇穆待御出幽州》“黄道蓟门书信少,雁飞犹得到衡阳”等诗中都是这种用法。李白《清平乐》词“举头忽见衡阳雁,千声万字情何限。叵而薄情夫。一行书也无。泣归香阁恨。和泪掩红粉。待雁却回时。也无书寄伊。”也是这种用法。
又如,唐代诗人裴说的《旅次衡阳》,“欲往几经年,今来意豁然。江风长借客,岳雨不因天。戏鹭飞轻雪,惊鸿叫乱烟。晚秋红藕里,十宿寄渔船。”宋代诗人李曾伯《衡阳道间》,“满林松竹翠交加,路过衡阳得几家。门傍粉墙人寂寂,一陂春水数株花。” 以上两首,均在意象上有了进一步地延伸,展示了衡阳风物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