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建雄

　　人有衣装，梦寐以求。走出贫困的乡村，有份亮堂的工作，穿上体面的衣装，这是我孩童时期怀揣了许久的梦想。

　　大概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奶奶带我第一次坐火车从衡山到衡阳，去爷爷的亲弟弟、我喊细公公的亲戚家串门，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来到大城市。我紧紧拉着奶奶的手，走在宽敞的车站广场，心里有些许小害怕。不过，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环顾着四周陌生的世界。

　　城里的楼房真是气派，有许多的房顶上还架着一座或多座尖尖的铁塔。哇，对面那栋楼房足足有七层，我脑海里迅速闪出疑问，它们怎么能砌得那么高呢？城里骑自行车的人确实是多，叮叮当当的铃声响个不停。他们穿着各式统一的工厂服，有说有笑，那些坐在车后面的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道路两旁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叫买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飘来阵阵油条和麻团的清香，直馋得我忍不住大口地呼吸……

　　快走到衡阳百货大楼跟前，奶奶看出了我满眼的好奇，她停下了脚步。

　　奶奶对我说，“大孙子呀，城里漂亮么？”我收回了猎奇的眼神，望着奶奶连忙回答，“漂亮，很漂亮！”奶奶接着说，“那你以后想不想也生活在城里呢？”我频频点头。

　　细公公家在部队大院，那里的营区很大很大，大到我感觉有老家半个村子那么大。头一回到军营，更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现实生活中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别提有多兴奋。要知道，我平时只有在电影和图书中才能“看见”或是“想象”他们。

　　细公公下班回家，他戴着大檐帽，穿着四个衣兜的军官服，帽子上面圆形的“八一”红五星帽徽以及红红的领章、肩章，非常耀眼。细公公虽是爷爷辈，其实也就比我父亲大三个月，他穿着笔挺的军装显得威严而又帅气，我太羡慕了。等他脱下军帽和军装去厨房做饭时，我便在衣帽架旁边悄悄地看了又看，还像做贼一样轻轻地抚摸了好几下。

　　我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奶奶的眼睛，她招了招手让我到她身边去。我以为奶奶会批评我。不曾想，奶奶轻轻把我揽入怀里，指着细公公的军装说，“大孙子呀，喜欢军装？”我轻声道“嗯”。奶奶说，“那你可要记得，要好好读书，好好长身体，等你上高中以后就去当兵。当军人保家卫国！”听完奶奶的回答，我兴奋地拉着奶奶的双手说，“就这么说定，等我上高中以后就去当兵，我也要像细公公一样！”

　　现在想起，如果没有那回奶奶带着我到城里，也许我的人生理想就停留在跟父亲学木匠这一件事上。继而培育我的下一代，以此慰藉自己平凡的一生。

　　似水流年，斗转星移。现在回想起来，人生中的一些事确实是你要敢想，倘若你连想都不敢想，那你肯定到达不了想要的那个境界。随着年龄增长，也随着读书明理，我深深明白，不想有满心遗憾，那就要拼尽全力。后来，我如愿到武汉当兵、考上军校，从部队基层一步步到大军区机关。军装、西服、黑皮鞋、白衬衣，这些我都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体验，还有幸参加过几次很正式的外交礼仪活动。

　　最有幸福仪式感的是，待我实现自己人生进步的每一次，我都会打电话告诉奶奶。去年，奶奶她老人家85岁平静离开大家时，她说她再也管不着我这个长孙的事了，但没有什么遗憾。这些话，是父亲和姑姑的转述，我听后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