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索
我迷路了。
细雨蒙蒙。这雨,从伞沿滴下,有的落向地面,有的滴向肩头,它们在我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化为碎滴,旋即融入大地,消失在人间。我走了很久很久,一个人。我孤独的人影在群山间,彷徨、曲折、无助,沿着稍不注意就再也无法看见的小径,一点点地小心走向深处。
雨一直未停下过,随着越发的深入,细微雨丝也转变为了雨帘,声势随之越发浩大。
眼前的道路渐渐成为了鹅卵石质地,也越发凹凸不平,再一抬头,这群峦间,这天地间,眼前只现一镶嵌于山坡上的小寺。这寺,对着群山的开口,云雾在这有着缺口的“圆环”上萦绕,又从这缺口流出,溢入,若隐若现。群山间的万物,各披一件薄雾所制薄纱,时隐时现,在旁人眼里,又或许在缺口之外的外界目光里,也只是若有若无罢了。
待我轻轻地登上一级又一级的鹅卵石台阶,小寺在眼前的形象也渐渐清晰。此刻,雾气在此飘散,周边的轮廓由模糊变为清晰,只是雨雾放低了姿态,一点一点地从山腰流下石阶。山环缺口处,云雾被夕阳那一抹残存的光线划开了小口,后射入,再成光柱,洒落在更深处的小寺木顶上。空气中的雨珠尚存,光线在其间跳跃,随着露珠出现在绿叶上,光芒也飘散在林间,此景在我眼中是如此清晰,又是如此模糊。
庙前的石砖台阶上,放着一双木屐。我有点疑惑,但更大的好奇心又将目光引入了更深处,橙黄的光从一扇扇半掩的木制门框里一道道地整齐排列在一尘不染的木板上。我脱下湿透的双鞋,目光的不满足随即将我引入了这眼中愈发深邃的寺庙,古檀的清香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中。这庙在外看来很小,从里向外看却是别有洞天,一条长廊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两边也有规律地排列着房间,随便走进一间,都是一扇小窗,不偏不倚地对准了群峦的缺口,再远望去,甚至可以望见这座璀璨的城市。
这一点让我很惊异,这座庙的位置并不高,而从城市里的同高度且没有阻碍的情况下却看不到这座庙,没有人清楚原因,但又或许,这便是这座庙存在的理由。
继续顺着长廊往下走,两边的橙黄光线也并未发生任何角度变化,仿佛在这里,时间已经静止,野马也,尘埃也,都在早已静止的时间长河永存。直到走到了一条过道,过道的两边没有任何的房间的围栏,只是一个巨大的空缺。而在这里,所有的橙黄倾泻而下,直接将地板染成了相同的颜色。我将背包放在了墙角,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对准着落日的位置,独自望着城市里的喧嚣,与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我躺在地板的边缘,再往外,已是悬崖峭壁。一瞬间,我感知到了风儿的轻微吹动,周边本已变得宁静的环境,愈发安静。时间不再静止,但仍旧缓慢无比,视角渐渐模糊,天空再次变为淡灰,雾气也再次溢上山腰,雨声出现在了耳畔,却又入了梦去。
吵醒我的,是夹杂在雨声中的阵阵风铃声。我又一次坐起,抬头看去,一个风铃独自在房檐摇曳,叮当作响,夹杂着细雨的微风吹过,水汽弥漫了满脸,远处的城市也慢慢地消失在了缺口里,而雾气,很快填满了缺口。再次望去,缺口出现了一座新的山体,而在那座山体的山腰,也正是一座寺庙,而在那座寺庙的中间,也有一个向外开口的过道,一个僧人,正静静坐在屋檐下,神情自若地打坐。
风铃声轻轻地响动,在群山间回响,细雨也依旧朦胧,木板倒映出我的身影。然而另一边镜像里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位与对面山寺中一模一样的僧人。那位僧人,轻轻放下了一块灰色的玉,透过倒影放在了我的手里。接着,我又是在宁静的喧嚣中睡去。
最后一次醒来,我在城市高楼中醒来,没有了群山,没有了一尘不染的小寺,没有了独自打坐的僧人,也没有了在细雨中摇曳的风铃,只是,手中的灰色玉石依旧存在。我扭头望向窗外,远处的山峰连绵,我望不见群峦,也望不见小寺,正自怅然若失之际,却又看到左手,上面用墨写有清晰的“澄纵”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