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耒水之滨的青山绿水中,我的家乡南侧有一座小山,俗称照明山。山高不过百米,山上绿树葱郁,茂林修竹,清新秀丽。我到过许多名山大川,它们都没有给我留下特别的记忆。独有照明山,在我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乡愁情怀,那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照明山,家乡人民的母亲山,千百年来,她以自己的乳汁一直默默地哺育和护荫着家乡的人民。据老人们回忆,1945年初夏,一队日本兵路过。老百姓早就风闻日本兵的残暴,远望着一队日本兵开了过来,全屋场的男女老幼都呼啦啦地躲进了照明山的林子里。日本兵进村找水喝,见屋场空无一人,便把枪挂在祖坛的头门口,大摇大摆地窜进村民家里,翻箱倒柜。家乡村民在林子里屏声静气,惊恐地看着日本兵挑着一串串的鸡鸭,扬长而去,母亲山护荫着自己的儿女,躲过了一场兵灾。
解放了,母亲山焕发了新的青春,村民们植树锄草,封山育林,把母亲山装扮得生机勃勃。每当晨光熹微,太阳初升,眺望母亲山,那莽莽苍苍的气势,宁静而淡雅,令人心旷神怡。
1960年,国家经济出现灾难性的逆转。全国开始闹饥荒,到处是饥饿的人群,特别在农村,粮食极度缺乏,农民普遍营养不良,许多人还得了水肿病,我的家乡也不例外。一天,一个村民进山挖野菜,突然惊奇地发现母亲山里长满着淡竹叶,把淡竹叶根挖回来煮着吃,竟然清甜可口,可以充饥。村民得知这一消息,纷纷进山挖竹叶根。母亲山敞开胸怀,任凭自己的儿女恣意地在自己身上挖掘,虽然山上被挖得伤痕累累,却为大家缓解了饥荒。村民们吮吸着母亲的乳汁,顺利度过了那三年不堪回首的苦难岁月,全屋场竟然没有饿死一个人。
天地悠悠,烟雨苍苍,母亲山以其博大的胸怀滋润着家乡人民。
我怎么也不能忘记,每到春暖花开,母亲山山花烂漫,我便与儿时的一些朋友跑到母亲山上,采摘一把又一把映山红,满心欢喜地跑回来。更值得回味的还有,金秋季节,山上的株树挂满了一串串苦珠子,我总是要和姐姐、弟弟跑到山上攀摘苦珠,每次都能提着满满的几篮子苦珠子回家。妈妈便把这些苦珠子晒干、脱壳,然后用石磨磨成浆汁,做成苦珠豆腐。那味道,香甜中带些苦味,竟是一道不错的菜肴。
1966年,我投笔从戎,告别新堂冲,告别母亲山。但无论在部队站岗放哨,还是在公安、检察、法院工作中办案,在我一路走过的沧桑旅途中,我无法抹去对母亲山的记忆,无论走到哪里,母亲山都是我心中的精神家园。多少年来,我常常在梦中攀爬母亲山,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在异地他乡,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丝失落感,那是怎样的一种乡愁!
2007年清明节我又一次回去祭祖,组长带着几个村民找到我,要我把家乡的所有山地承包开发,我欣然答应,但提出照明山我不能承包开发,那是养育大家的母亲,是全屋场的生态福地,让他保持着原生态吧。所以,如今我创办的新塘生态农庄,所有的山地都开发种了油茶,唯独母亲山原封不动,我对她存有敬畏之心。
岁月悠悠,倏忽之间,我老了,我又回到魂牵梦萦的母亲山身边,我又能常常漫步到母亲山上,轻轻地呼吸着山上的空气,让山上天然的氧吧洗濯着我的肺和脑,品味着林中的奇幻和绚烂的山花,悠然地听着百鸟和鸣,吮吸着母亲的乳汁,归宿感油然而生。母亲山就是这样让我迷醉倾倒。
啊,照明山,我心中的母亲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