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功
天有不测风云。
祥林嫂的不幸接踵而至,祸不单行。
“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轻轻,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凑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
卫婆子问四婶引见祥林嫂做女佣时的这一段话,就把祥林嫂离开四婶后的悲惨遭遇再次描述得一清二楚。
谁听了都会同情。
她自己说出来的感染力当然更不一样。
就在死神还在犹豫的时候,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自顾自说:“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呜咽,话不成句。
这一说,四婶的眼圈就有些红了,被打动了。
这样,祥林嫂就顺利地被录用。
只是,大家也依然叫她祥林嫂,但是冷清了许多。她却全然不顾,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我真傻,真的……”一字不落的重复,那淌下的眼泪也是真的,呜咽的声音还是那么凄凉。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地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地去了,一面还纷纷评论着。
人们之所以对此感兴趣,当然不排除有猎奇心理。而从人性的角度讲,丧子之痛,谁都会同情。如果祥林嫂讲到此为止,见好就收,人们或许会保留着那份神秘,那点同情。
而后来却不是这样。她反复诉说着,“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事真还是那件事,只因为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自己的日子,不可能老被别人的情绪牵引着,何况还是如此负面。
当然,谁都有发泄的需要,谁都有发泄的时候。
祥林嫂一直重复她的那个悲惨故事,的确是因为打击太大,喋喋不休,不厌其烦是她选择的一种发泄方式。只是她没有想到,这只是她个人的事,祥林嫂自己活在那个故事里,别人却要走出来。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时候的打击汹涌而至,令人猝不及防。那些你或许管不了,但是却不可不管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人很容易自讨没趣。
人生最难知进退。
【心语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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