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铖
有一矩形,在矩形中尽量作一正圆。
这个矩形并不是四边相等,而是一个长短不一的矩形。
无论如何作图,若要画出正圆,这个圆的直径永远是等于矩形的较短边的。观其良久,思绪纷飞,感触颇多,一一记之。
这矩中作圆,着实滑稽。直径本可以更长的正圆,为了不超出规定的范围,只能以较短边成直径作圆,束缚于矩形之内。这不禁让我想起一句俗语:“决定一个水桶装水的多少,永远是最短的那块木板。”而正圆的大小也由矩形的最短边决定,真是异曲同工。
常人的思路往往到此为止了,得出一个“人应该尽量弥补自己的不足”的结论,就误以为自己从中悟出了真谛。
然而我却不敢苟同,矩中作圆,绝非如此浅显之理可以概括。
我们不妨先撇开这个问题不谈,换成另一个问法:如何在矩形中作一个尽量大的圆?答案显而易见,作椭圆即可。如果是作椭圆,矩形的最长边便可以用到椭圆的直径上了,我们便获得了一个当前矩形中最大的圆。
然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椭圆,已经不能算圆了。
古语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圆,应当是圆心居中,各径相等的。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圆该有的样子。为了获得最长边的加持而让自身成为椭圆——椭圆的圆心,真的能叫中心吗?至少它已经不再正直,不再居中了。
如此看来,倒不如把人比作这矩中圆。
圆呆在矩形里,一开始都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只要不超出矩形的最短边,它就会一直圆下去。
然而好景不长,有的圆心痒了、膨胀了,开始涉足一个圆不该涉足的领域。它试着伸开手脚,伸到不该伸到的地方,一次成功,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数次,再也回不了头。不断满足自己膨胀的身体,却没发现自身已经变得不再是曾经的圆了——它变成了一个椭圆,它终于可以与矩形的最长边平起平坐,它终于摆脱了矩形的最短边,在无限膨胀的欲望面前它终于成为了自己当初想都不敢想的样子。它比一般的圆更大,手脚也更长——然而它的心却回不去了,扭曲了,变质了。所谓的圆心,已经不是那个定义中“到达圆边各点距离相等”的圆心了,而是“到达各点距离长短不一”了。就这样捧着一颗虚假的心,不停地欺骗自己,强行融入“圆”的社会,与其它的圆一起生活,却又惶惶不可终日;明知自己已经不再是圆,却又克制不住愈发膨胀的欲望。
直到有一天,一群正直的圆将它团团围住,指着它说:“你已经不是圆了,你要被我们驱逐。”
它终于知道,自己走到了尽头,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恐惧的双眼扫过愤怒的圆们,豆大的冷汗如雨点倾泻。又哭又笑,捶打着胸脯。双手盖住脸颊,不敢再看,却又分开手指,从中窥伺,希望面前的圆能够消失不见,希望这只是南柯一梦。当发现一切已成定数,它缓缓放下双手,颓唐地四处张望,口中不断吐出“唉”的字眼,又低下头沉默不语。良久,它明白自己走投无路,像木偶似的,奋力将头颅提起,双眼已是彻底失去光芒,等候发落。
矩中圆,矩中椭圆,究竟是什么让它们走上了分叉口,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猛然惊醒,才发觉我已在桌前呆坐两小时之久。这等脑内剧场,虽是无稽之谈,却也平添几分真意。匆忙收拾画具与习题,转而打开电脑,将所思所想记录于此。
然而有一个想法却一直萦绕心中,此刻也依然在思索着——
椭圆被正圆揭发的那一刻,对于椭圆来说,是否,也是一种解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