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莫

　　醒来

　　昨晚，我醒来三次

　　三点醒了。五点醒了。六点又醒了

　　在这个平和年代

　　我内心有风暴，有万马千军

　　我睡得如此动荡不安

　　只因为

　　梦里，你要离开

　　于是

　　我只好用一次又一次醒来

　　来阻止这场离别

　　梦里，我声嘶力竭

　　醒来，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差错

　　那天，你说来看我

　　我端坐在镜前

　　描好了眉

　　涂好了口红

　　挽好了头发

　　穿上了那条最好看的白裙子

　　怕出一点差错

　　我知道你不会来

　　但还是怕出差错

　　我穿上了那条最好看的白裙子

　　挽好了头发

　　涂好了口红

　　描好了眉

　　端坐在镜前

　　那棵树马上就要开花了

　　养了三年的小叶紫檀被他带走了

　　那个爱过的人

　　带走了那棵树，每片叶子

　　都藏着她的清高和孤独

　　每个花苞

　　都是星辰、日月和大海

　　那个人只带走了那棵树

　　没有带她走

　　少了一棵树的房间

　　空荡荡的

　　那棵树马上就要开花了

　　她轻叹一声

　　便民维修店的男人

　　10平米不到的店，堆满各种零配件

　　门口散落着扳手、钳子、打气筒……

　　男人四五十岁，一条黑狗，一张躺椅

　　修车。修伞。配钥匙

　　闲时，他半躺着看书

　　偶尔，也看看天

　　而黑狗，就卧在躺椅旁

　　一会看天，一会看他

　　偶尔会有狗来交欢

　　但我从没看见一个女人

　　来给他送过茶饭

　　水土不服

　　幼时，在妈妈翻好的地里

　　我把黄豆、麦子、玉米……撒进去

　　一颗两颗……六七颗

　　农村孩子，就这样学会了加减乘除

　　带孩子回老家，在肆意

　　疯长的杂草里

　　给她指认我的童年

　　橘树、香椿、无花果……

　　年幼时在屋后种下的桃核

　　经年风霜

　　早已斑驳成一棵沧桑的

　　老桃树，沉默在我的目光里

　　而我的孩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开始水土不服

　　一个卖花姑娘的日常

　　剔去玫瑰多余的刺和叶

　　把繁复的生活

　　包装成简洁的花束

　　把明媚的向日葵

　　养在黑色花桶里，希望

　　暗夜里也能生长出温暖和希望

　　每一枝折断的花，我都收拢

　　找一个包容的器皿

　　收纳她们的伤疼

　　给每一朵花切出新鲜切口

　　是为了让她们重获新生

　　每天，面对剪刀和花朵

　　像面对人世的坚硬和温柔

　　草木之心

　　我养着很多花草，这些花草

　　也滋养着我

　　每天清晨

　　我都会去看看她们

　　看蓝雪花为何一夜未眠

　　看红掌总擎着一面旗帜

　　不愿倒戈。看海棠夺目的繁花下

　　布满虫洞的叶子。看鬼针草

　　在惊恐里开出花来。看牵牛花

　　一觉醒来，依旧为残破的篱笆

　　唱响赞歌

　　最后，在一株玫瑰前站定

　　看她每天打开一个花苞

　　向这个世界和盘托出自己

　　一颗蒜头的春天

　　不爱吃蒜。他们总说蒜香

　　我却觉得蒜是辣的

　　那些太冲的事物，我都不喜欢

　　处理它的方式，也是硬碰硬——

　　用刀把它拍散

　　那颗蒜头，被我弃置在菜篮子里

　　有些时日了。直到昨夜

　　它从镂空里爆出芽来

　　一颗蒜头的新生，唤醒了

　　心里的春天。面对柔软

　　我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