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路过的树、踏过的草
有好多并不认识
在鼎山步道,妻子指给我看
一小簇淡蓝色的花
用植物软件得知
她们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勿忘我”
惭愧,其实只知其名
而不识庐山真面目的事物太多
就像我每天见到的人
都似曾相识
又一个比一个陌生
从步道下来,我们到了文化路
阳光比山上更加坦荡
县城是一个熟人世界
相互点头致意
却常常不知对方姓甚名谁
以致于你突然想起
某某好像有时间不见了
原来已死去经年……
暗自长吁一口气
并且多少有点庆幸,自己还活着
文化路尽头是我家
门前还有一株高大的法国梧桐
三十年前置换景观树时
伐木者因为鸟巢繁多而手下留情
——祝福刽子手!
如今空空荡荡
但有更繁茂的树叶
在深夜的风中沙沙地翻身
让我和妻子可以安心
入睡到天明鸡叫
世界永远熟悉而又陌生
各有各的自然认识论
如此,甚好
万福寺
万福寺前的广场常落下鼎山的鸟雀
有时一拨拔,像不倦的香客
其实,来拜佛的信众很少
更多的是饭后漫步者
和一年到头的社会闲散人员
那天,雨下得缓慢
一只屋檐下的燕子
不安地瞧着我
更不安地到后寺找年轻时的女友
听说她来祁东还愿。赭红的院墙下
青色石板传来高跟的脆响
多么空洞的声音
仿佛半山腾起薄雾,伴随
下午的流泉,带着流逝的本质
她给了我那么多年轻的自由
还给了我一本书
昆德拉写艾吕雅铿锵的声音——
“爱在工作着,不知疲倦。”
风尘仆仆的寻梦人
额角闪烁命运的光芒
秋天的万福寺枫叶最美
一个日本僧人曾把明信片寄到京都
清流园的枯山水
衬托旗袍的异国情调
我在孤独之心俱乐部客串小丑时
没人知道:这中年的苦笑
有人生的雨中真正的泪滴
二中
二中躲在一条小巷深处
有孩子从这里走向北大、清华
甚至太平洋彼岸的常春藤联盟名校
肥大的校服飘飘
青春很瘦
很多香樟几乎见证了百年树人
一棵砍掉的树墩
可以同时坐四个学生
校工把它收拾得像一张桌子
常来人在那下棋
微风拂过
落叶知秋了。好美!
我环顾四周它们盖住了半座校园
儿子是非著名校友
唯一的一次家长恳谈会
是那年冬天
我因出差而缺席的圣诞节
在此之前,我应邀
在多媒体教室讲过文学写作课
讲自己因为
与这所祁东名校失之交臂
而成为糟糕的诗人
当鼎山的北风
从半山腰的二中吹到山脚我的单位
吹到骨头缝里,变成一朵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