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早上九点钟,树上的蝉跟赌气似的,一只比一只叫得凶。本打算这个周末的上午读些书,下午再打扫卫生,一看窗外白得晃眼的太阳,不由心浮气躁起来,书可能是看不下去,不如先把卫生搞定。
虽然房子不大,但从天到地来一次彻底的清洁却还是颇费功夫。儿子远在异乡求学,只有我和先生在家,平时工作都繁忙,家中又鲜有客人,在环境卫生这桩事上,我便得过且过。
儿子马上要从千里之外回来了。儿子上了大学,很多事情有了自己的主张,我对他做的事,甚至对他的懒散有些担忧,只是我们的说教变得啰嗦和无力,不如退而求其次,给他在家的短暂假期营造一个洁净敞亮的空间,用正能量来影响他。
我先把两个干成了铁一般的拖把浸泡在水池里,备用。我决定就从儿子的卧室开始,把两块干净的抹布淋湿,又像扭麻花一样拧干。窗户两侧的内角从上到下,井然地伸出形状相近的用来摆放小物件的隔板,最上面的那层都快挨着天花板了。我搬来梯子,爬到顶层,一层层地擦拭。
偏偏这几天,先生去了山东出差。我一人爬上爬下,等擦完最后一块隔板,已经耗损了大部分力气,前胸后背汗水濡湿。窗外阳光晟白,蝉鸣还在得意洋洋。回头望着被我一寸一寸细心擦拭过的板面,在空气里静静地泛着温柔的光,那只有我们彼此能懂的人物之语,似乎正在揭开洒扫的玄机。
擦拭隔板不过是工作的一小部分,还有高大的衣柜、门窗都要擦拭。上下来回折腾几趟之后,褐色合金的窗户框架和玻璃透亮如新,总算没有了那些斑驳的灰痕。正要转战他处,发现差点把纱窗忘了。最后是地面,拖把早已泡发,等到所有工作完成,时钟已经指向一点半。
我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把你房间打扫干净了,花了一上午。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哦,真是谢谢你!又问我:一定是一层灰吧?儿子语气里透着真诚,隐约还有故园春色深的探询,在炎夏里遥遥送来一丝凉意,让一直认为儿子不懂事的我心头暗暗一惊。
放下电话,思绪万千。在老家的时候,祖母身体尚且硬朗,又非常能干贤淑,她忙不过来时会叫我扫地。家里的扫把分两种,都由祖父亲手扎制。竹扫帚呈扇形,肥大而厚实,用来打扫屋外;棕扫帚外形稍小,用来打扫室内。年幼贪玩的我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祖母,一心只想应付了事,扫把有些沉,加之是泥巴地面,坑坑洼洼,扫起来更费力。我拿着扫把将屋子中央和没有摆放东西的空旷地方划了几把,就玩自己的去了。祖母来看时,叹气道:“你是在画大字呢,仅仅扫了个印心!”自己拿起扫帚又重扫一遍。祖母把笨重的桌椅一件件挪开,扫干净后又一件件复原,墙角那些地方,用扫帚的一角伸进去,把细小的垃圾都带出来,再扫进木制的撮箕里。祖母打扫之后,整个屋子的地面的确是光荡荡的一遍洁净。祖母只读了两年书,她不会质问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然而她的为人处事,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叫我叹服。
真是怪,时隔几十年,已经没有人叫我扫地,我却自己乐意了。看着脏了的地面一块块亮起来,看着蒙尘的家具重又洁净如新,我如同看见窗台上的植物发出新的芽叶,心里萌生无数欣喜。
柏庐有云:“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这个炎夏的周末,像读懂了一本厚厚的书,琐碎的洒扫让我感受到了人生清凉,我希望我的儿子乘着暑热和风尘回来,也一样能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