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碗碱面,盖青椒炒肉码子。我才吃几口,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突然把罐啤酒顿在桌面上:
“我认得你!干杯!”
真倒霉,一早就碰到个酒疯子。我往粉店里走,没想到他跟进来,坐在我对面,仍盯着我看,眼里织着血丝。
“我认识你!你爱好文学,性格内向!别不承认!”
我有点惊讶了,心想,这个有点醉意的男人怎么这么了解我?我打量着他,黑瘦,萎靡,牙齿也是黑的,趿拉着拖鞋,一副吊儿郎当样范。
他把桌上的啤酒往我前面推,说起我的姐姐、姐夫,又问:你老爸怎么样了?邻居黄伯是否还健在?
我冲口而出:你到底是哪个?
他报出名字,我记起原来他和老婆租住我家一楼,开个干洗缝纫店。
他老婆红妹子漂亮能干,婚前追求者不少,他一怒为红颜,常和他们打架,赢得了芳心。我只是他的假想敌,彼时我已有中意女友,对红妹子因为房屋而欲嫁我的想法很是反感排斥。
可惜他不知珍惜,常常喝得酒醉迷糊的,打骂老婆和孩子,老婆几次跟他提出离婚,他就是不同意,还请来了电视台记者调解,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叩头认错。事后却又故态重萌,争吵不断。
后来,他们一家三口搬出去了,听说他老婆终于和他离了婚,和一个同学组建了幸福家庭。离婚不久,又逢下岗,开朗霸蛮的他精神竟出现问题了。我妈和我妻子在路上碰见过他,皆避之不及,不想和他“叙旧”。
“你冇事噻?何解一个人在咯里吃面?堂客和细伢子呢?”他竟同情我,以为我是他的“难兄难弟”。你冇事噻?这几句,他问了我好几次,让我想到李商隐的诗句:“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我想说,谢谢你的善意,还是多关心自己,并努力跳出泥淖吧。
我知道,在一些人的眼中,我是怪人呢,沉默寡言特立独行,人到中年仍坚持读书写作,于碌碌生涯中求一份心安,只是苦了妻子,嫁个诗人,瘦成梅花。
我吃完面起身,对他说,不好意思,我要上班去了,工资不高,做点事好。
在单位换工作服时,我和妻子通电话,说起今早奇遇。妻子竟很担心,生怕我被酒疯子打了。她提醒:被疯子打了冇账报的哩!
我没事,我很好。这样的安慰话一说出来,我自己也笑了。我对他讲的正是这样一句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