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泉
壬寅年初秋，挟夏日之余威，天空依旧是骄阳似火，赤日千里。在祁东西边区，太阳同样超级热情，不断抛下热弹，轮番轰炸。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中，大家想找个纳凉的去处，有人提议：去祁水源吧。
行至四明山乡祁水源村的榉木岭，果然是大山绵延，绿树成荫，溪水清冽，凉风拂面。过了几座杉木搭建的简易桥，有人说，祁水源到了。在一个高10多米的危岩嶙峋处，有水流从上面跌落而下，形成瀑布。岩石上下有两个相叠的突起，有朋友脱口而出：“乌龟石！”另一朋友马上接口说，两只乌龟相叠在做“希望工程”呢。其时，有人在溪水下面的石头缝隙间找到了小螃蟹、小石蛙，于是又有朋友脱口而出：多么奇妙的生命之源！
同行的当地人老王说，其实祁水源真正的源头，还要上去过燕子岩、登云岭、一脚踏三阳10多里路，到四明山东侧邵阳县的九塘坳才是。
水乃生命之源，这个没得说，但每个人有每个人与水的故事。祁水又名“小东江”，湘江一级支流，河流流经邵阳市邵阳县五峰铺、罗城，衡阳市祁东县的四明山、太和堂、蒋家桥、城连墟、砖塘，永州市祁阳县的文明铺、文富市、黎家坪、下马渡，在浯溪镇拐了个180度的大弯，于东江村头海水湾入湘江。祁水长114公里，流域面积1685平方公里，流域的亚热带季风气候给她带来大量降水，成为祁东县西北部和祁阳县北部农田灌溉主要水源。
祁水一路南行，其海纳天地、涵养四方的豪气，令人敬佩。你看，短短100余公里，却收纳了10多个小支流，平均10来公里就有支流投怀送抱!从邵阳转一圈，一出太和堂的江口水库，就有凤歧坪下来的溪流在蒋家桥迎接她；在城连墟，四明山带着花香林气的长龙江投入她的怀抱；在砖塘，分别有步云桥河和官家嘴河加入去看大江大海大洋的阵营；还有马杜桥、黄土铺、石亭子、白地市、祁阳等地的白花江、汑口水、凝雾岭江、白地江、车碧塘江、烟江、燕子岩江等等，短短距离不断添丁加口，也算得上香火旺盛、家族庞大了!
恰似一幅江南水乡的优美画卷，漫步于祁水河，万千生命欢腾着。两岸稻谷飘香，河中鱼虾畅游，四季美景变幻，成为周边群众散步、休闲、赏景、乐水、垂钓、郊游之胜地。早些年，湖南省评选最美河湖园区，衡阳市有5条，祁水砖塘段榜上有名！
依我看来，祁水流过的土地是绿色的，这得益于两岸人民的勤劳。由于人多田少，那里的人们为了求生存，在石头缝里也要种上庄稼。更不要说绿色旅游目的地之多了。那里有南、西、北三面分别与永州市冷水滩区、祁阳县、东安县、邵阳市邵阳县接壤、森林覆盖率达81.75%，大小山峰近70座，主峰腾云岭高达1044米的四明山国家森林公园；有位于祁东县最西部，海拔600余米，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满山遍野都是经过几亿年地壳运动演变而形成的各种形状石头、化石，素有“百洞之乡”之称美誉的凤歧坪溶洞群风景区；有网红打卡地龙兴村；有黄花观光旅游风景区；有杳湖岭湿地公园；还有梅塘烟雨、烟江石燕、洪塘石牌坊、乔木堂巨荆，永昌县古城址等。
祁水流过的土地是红色的。这里山高路远，自古以来民风彪悍。我的外公匡定永就当过农会会长。1927年，他组织农民斗地主、要求减租减息，后来被打入水牢，受了10多天折磨才救出来。大革命中，王首道、张大野、谭季缄、王佐、曹炎等革命志士在这里留下了光辉的足迹。出生于太和堂镇乐家村的王如痴系红十军军长兼政委，1935年8月6日，与方志敏一同在南昌下沙窝被杀害，牺牲时年仅32岁。如今，王如痴烈士故居已修葺一新，供后人缅怀。黄土铺衡宝战役遗址、江泽民题字的曹炎烈士墓也成了很好的红色教育基地。
当然，祁水流过的土地也是金色的。金色象征勤劳带来的丰收。本人曾经在《黄花黄了》一文中描写7月黄花的盛况：“不知谁在飞针走线，那片布满石头的干旱土地，只消几天时间就把金黄图案绣满，纵横几百里高高低低的坡岭，深深浅浅的原野陡然发力，齐齐动作，抽绿射黄，一任卷地的绿海、拍天的黄浪，从一个山头席卷到另一个山头，淹没了道路，淹没了石头，甚至淹没了村庄，淹没了天边……”当然，层层叠叠的水稻由青转黄，也很迷人。这里的人们敢于闯世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到云南支边就去了16271人。至于做实业、生意的，全国各地都有，涌现了以砖塘唐加宝、步云桥李中宝、黄土铺肖金林等为代表的一大批企业家。以我家为例，二哥家后人在昆明做生意，二姐家后人在老挝做生意，大哥大姐三哥家后人在广东、邵阳做生意，且都有所成。
祁水流过的土地是又是蓝色的。有人说，依祁东西边区祁水流域读书人喝过的蓝墨水，淌成一条小河没有问题！基于同样穷困的原因，祁东西边区人求生的出路，除了做生意，就是读书和当兵了。上世纪80年代，那里的县六中、县五中、县七中、蒋家桥区中等虽不是什么名校，但经常一个学校考出的大学生比外地一个县还要多。如砖塘肖顺生四兄弟、太和堂陈海彦五姐弟举家考起，成为当地的榜样，考上北大清华复旦同济武大等名校的也不罕见。靠卖黄花菜，有人毅力超群，屡败屡战，复读七八次也要考上大学！由于特别能吃苦，特别爱学习，祁水流域涌现了以蒋家桥雷鸣球上将、步云桥陈善广少将、曾佑铭少将、城连墟王连元少将、官家嘴管建国少将、工程院院士刘大响、试飞英雄邹延龄、著名书画家、诗人管锄非、宪法学家萧蔚云、外交家刘铁生、数学家席南华、祁东渔鼓奠基人邹祖溪等众多知名人士。在全国各地的政要也多，有朋友告诉我，石亭子梅塘周边10来公里，厅级和以上干部就有15位。
看着不断从上方跌落下来飞珠溅玉的瀑布，大家无不感慨细系之。从这里出发的祁水源，以它的包容并蓄、百折不挠成就了一种浩大，一种气象，不愧是一条响当当的生命之河啊！当晚，我们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农家乐，摆开桌子，在大坪里就餐。其时，有满月从东山冉冉升起，有彩云在其旁边闪转腾挪，众人提议，干脆关掉灯光，邀清风入怀，揽明月下酒，每个人唱一首与月圆有关的歌。于是，《敖包相会》《十五的月亮》《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月下独酌》《明月几时有》通俗版、京歌版粉粉登场。有朋友对着满月唱了首《弯弯的月亮》，奖酒一杯。
尔后的茶叙，所品之茶正是云南支边后人创办的勐海大叶茶厂生产的班章布朗毫砣生普。回甘之余，要求每人讲一段与祁水有关的故事。我首先抛砖引玉，说起在蒋家桥区中读书时，邀几个同学站在高高的桥上往祁水里“摔门板”，老师知道后严厉批评说：“这是野泳！很危险！现在决定将来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少玩多学啊！”后来，我们立行立改。一个朋友的故事，是追求班上格子衣女同学，正在写第11封信的时候，女同学把他叫到祁水的蒋家桥段新陂江边，郑重说道：“看你一脸的色子坨坨，不能全怪你，是体内的荷尔蒙在捣乱。但有个道理必须得明白，你现在就想讨老婆，什么也讨不到；你发奋读书，考上学校了，什么老婆都讨得到！”最后算给“荷尔蒙”和那十封信一个交代，拉了拉手。同学的通情达理，让他羞愧得恨不得跳进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他考上了大学，虽然无缘娶她为妻，但还是很感激她。
另一个朋友讲了有关生命的故事。说他几个月大的时候，母亲把他放在背篓里，背着去龙家亭赶集。集市上，母亲要去搬东西，把背篓和孩子交给一个卖柴的临时看管。哪知道卖柴的起了心，把柴留在那里，人抱走了。大队干部知道后，根据捆柴的技巧和柴可能来自哪个山头，在祁水边上一个修水库的工地，反复播喇叭。一个多月后，人居然奇迹般还回来了！原来，那个卖柴的没有儿子，见到一个方头大眼胖嘟嘟的男孩送上门来，立刻就动了心，抱回去后，其妻反对，男人交给其妹抚养。那天其妹恰好在水库工地挑土，听到广播，就把孩子还回来了。他还说，大概是两岁大的时候，一次走路不小心，掉进了水流湍急的祁水，一个正在附近用定罾定鱼的叫刘双子的农民眼明手快，急中生智，拿起定罾把人套住，一把就拽了上来……
故事，朋友说得轻描淡写，我等却听得心惊肉跳！世事纷纭，万般皆缘。一如这祁水，不拒细流，广纳四方，才得以成其浩阔。我们的生命之河，又何尝不是如此！茶叙中的老师、同学、妇女、打渔人，一个个涵养出明月般皎洁、慈悲、善良、柔软的心，不正是营养我们每个人生命之河不可或缺的重要源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