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歌
临近清明节,我想娘了。
我娘的娘家在石市镇石市村刘瓦屋。外公外婆只生我娘一个人,所以娘从小骄贵。娘的六伯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六伯将二儿子过继给了外公,于是娘的身边多了个宠她护她的人。
娘二十三岁那年同父亲结婚,父亲小娘三岁。父亲旧时在新民中学高中毕业,结婚的第二年做了小学老师。
娘性子直,说话不爱转弯抹角,为人实在,不虚假,不多事,流露岀来的是本真,不加掩饰的性格。娘一生不与人争气吵架,同公婆叔侄姑嫂亲邻相处和睦。
娘嫁父亲,是娘的福。父亲是个学问人,懂感情,待娘真诚,体贴入微,一生深爱着娘,五十年初心不变,难得那份真心,那份纯洁,让人羡慕,屋场人总说,“瑞老师对婆婆好”。
娘也爱父亲,心里装着父亲。平常对父亲好不说,文革时,父亲在二中当老师,被造反派揪岀来斗争,停课劳动改造,失去了自由。娘在屋里不知道有多担心着急,总哭,隔三差五煮几个鸡蛋,叫我送去。父亲感动不已,说,这是患难见真情。
娘对待祖父母十分敬重,没同祖父祖母顶过嘴红过脸,家里来客请祖父作陪,平常有好吃的,或炖只鸡,或父亲岀差带包糕点,无论多少,总会留一份,让儿子给祖父母送过去。
娘舅及娘舅那边四个兄妹共生了十九位千金,像个娘子军团。她们经常来娘这里走动,娘喜欢她们。
娘生养了我兄弟四个,生哥哥没多久,祖母也生了最小的儿子。父亲在学校忙工作,无暇顾家。当我和两个弟生下来后,祖母也因为有一大家子人没闲下来。兄弟四个全靠娘一个人拉扯,吃喝拉撒,缝补浆洗,三病两痛,都是娘管。
曾听娘说,我小时岀麻疹发高烧,娘不敢怠慢,背我到甲满坳上罗南林老中医诊治。抓药回家时天已黑,行至姚拱桥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年轻的娘又惊又怕,什么都没顾了,紧紧地抱着我,借着电闪的光一路死命地跑。回到家后,娘全身被汗湿透,说不出话,很久才回过神。娘连夜为我熬药喂我吃,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我一觉醒来,高烧退了,人有了精神,娘才松了口气。
哥在二十五岁入赘娘舅家,娘心里不舍,像丢了魂似的不安。后来娘老了,帮着我三兄弟带崽,苦了娘一辈子。
娘说怀我时,就患神经性头痛,自病上身后就没好过一天。娘的病顽固,吃药无数,就是没有特效药。无论什么时候,娘身上总有痛,头不痛了痛腰,腰好了痛脚。经常卧床不起,娘那病把娘害苦了。
上世纪六几年困难时期,娘为了我兄弟几个能活下来,想尽了办法,自己饿了好多,哭了好多。
娘在娘家进过学堂,懂规矩明事理,教儿子做人从小事做起。娘如要带儿子走亲戚,有几句话总挂在嘴边,招呼来招呼去:“外岀走人家要有礼貌,要喊人,要有笑脸,不要像卖牛肉样!”害得儿子小时候总以为卖牛肉的人不是好人。“吃饭坐席要等大人们坐好才坐,夹菜不能先动筷子,先素后荤,只能夹自己面前的菜,不要把手伸老长去夹菜,不要让别人说爹娘没教育好。”儿子们谨尊娘的教导,吃饭做人规规矩矩。长大后,四弟启明开玩笑说:“由于听了娘的话,我们兄弟少吃了好多东西。”说家庭是孩子的第一课堂,一点没错。父母的言行影响儿子的成长,让儿子受益一生。
娘做女工心灵手巧,娘的针线活在本队,在上下邻队没得比。娘打补丁,布要同色,缝对缝,纱对纱,清清楚楚。
娘做鞋,从糊布帮子起到鞋完工,几十道工序,道道讲究。娘打鞋底从前到后,从左到右,画线一般整齐,鞋底那一圈圆边布包得自然流畅,周边那一圈线珠子扎匀称精致。她用鞋底刀切的鞋边,看不岀一丝刀切痕迹。鞋面用剪刀修了又修,修到娘满意。时常有本队邻队的家庭主妇来向娘索要鞋样,讨教和切磋做鞋工艺。
娘在夏秋,在寒冬,在白天,在黑夜,抽屉旁,油灯下,为儿子们飞针走线,补旧衫,做新鞋,让儿子们大年三十都穿新鞋。鞋穿在儿子们的脚上,大方体面,好看舒适,穿出了过年的喜庆,穿出了娘对儿子们的深情厚意,穿出来的是娘的形象。
娘做菜,干净有特色,少而精,喜欢腥味菜。她把新鲜鱼用油煎后,加油盐豆豉大味胡椒等佐料上锅蒸,再把汤倒岀来冻着吃,一菜两味,入味好咽饭。娘还喜欢辣椒,炒素菜,白菜汤,瓜菜汤,一概加点辣椒粉。四弟做菜学娘样,是公认的好厨师。
娘会讲故事,讲好多故事给儿子们听,说孟姜女思念修万里长城的丈夫,千迢迢去找丈夫,没找着,却听说丈夫死在长城上,于是哭得死去活来,哭到哪里,哪里的长城就倒了。
娘还说,如果有娘在人静更深的时候,将楼梯搭在屋檐上呼唤儿子,可以把儿子走失千里之外的生魂喊回来,能让儿子从生死线上回归到娘的身边。
儿子小时听娘讲这些故事,似懂非懂,半信半疑,大了才明白其中道理。娘是通过这些故事歌颂情与爱的作用和伟大。
娘还说,这世上“娘想崽路头长,崽想娘扁担长”,就这话儿子没全信。儿子认为,娘想崽,崽想娘,一样长。娘寿终八十二,至今十六年了,这么多年里,儿子没有忘记过娘,常想娘,想娘的好,想娘生儿养儿的辛苦和付出,感恩娘给予儿子们的一切。
母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娘是儿子不变的思念。